賣完了野雞野鴨，眼下這個點雖然天快黑了，但也就五點剛過，街面上行人不少。

他拉著車一邊走，一邊盤算著今天的帳，就算呼出的冷氣凝結在帽檐上，也不覺得冷，心里是熱乎的。

有了這筆錢，按照現在的物價算，不但能給媳婦買一套好衣裳穿，給家里翻新一下房子都不在話下。

現在中醫館少，連醫院都不大有中醫大夫坐診。

能開在街面上的中醫店顯然不是普通背景，這老爺子指不定就是一尊大佛。

至少在吉康縣一定有能說得上話的人。

宋晨在心里暗自思量，在哪做生意，就要拜哪的佛。

他要在這吉康縣站穩腳跟，就得跟上邊搭上關系。

俗話說的好，朝廷有人好辦事嘛。

這同善堂說不定就是一個契機。

想到這些，宋晨打定主意，一會就算被坑點，也得把這買賣坐實了。

一到朝陽街，同善堂的大招牌格外顯眼，黃銅色漆面大字，隔著二百米遠就能看見。

他拉著板車停在門口，在外面揚聲問：“有人沒有？”

那老頭背著手出來，身上換了一件同壽米字紋花樣棉襖，穿著干凈的千層底布鞋，派頭一看就不是普通縣城小民。

“來的不晚，賣的這么快，今天收獲不錯吧？”

宋晨一拱手，笑著說：“我這貨真價實，大家也給面子愿意捧場，收入還算可觀了。”

他也不墨跡，直接打開一個袋子。

“這是您老要的內臟，我聽著您留的地址像是藥鋪醫館，想著應該是入藥用。”

“這些我不懂，不知道哪些有用沒用的，沒敢輕易亂收拾，您老看著留吧。”

見老頭滿意的頷首，宋晨問：“您老貴姓？”

“免貴，姓章，立早章。”

老頭答了話，指指東西說：“你是頭回賣，我同善堂也不做店大欺客的事，一會讓伙計把進貨價拿給你看看，往后再有都能送到我這來賣。”

宋晨一樂，這章老先生還真是敞亮人，辦事干脆，確是能好好打交道。

略一抱拳說道：“您痛快！”

“既然還有合作的機會，我想先問問，往后這些內臟我是這樣直接送過來，還是稍微處理一下？”

宋晨謙遜的說：“我雖然不懂，但是您要是有需要，我學著處理好了再拿來，也使得。”

章老先生擺擺手：“不用你麻煩，我這有人能弄。”

“這些都是要入藥的，曬干以后研磨成粉，就是一味藥材……”

正說著，屋里走出個伙計，在章老耳邊說了句什么。

宋晨轉過頭去，不欲聽人家店里的私事。

沒一會，章老對他說：“進屋喝口水，讓伙計跟你結賬，我一會就過來。”

“您忙您忙。”

宋晨跟著伙計進店，看見章老掀簾子進了東邊的問診室，隱約露出半張臉，頗有些眼熟。

“您這邊請。”伙計將他引進大堂角落坐著。

宋晨本想仔細看看，但門簾子落下，隔絕視線，也就罷了。

“這是我們往常的進貨價目，您看看，有什么不滿意的，都可以商量。”

宋晨翻看賬單，倒吸一口涼氣，好家伙，這一顆狍子心能賣上三十塊錢。

其他內臟加一塊也有個一百出頭，這價格真是不低啊。

見他半天沒說話，伙計說：“我們同善堂的名聲一直都很好，您可以出去打聽打聽，價格上肯定都是最公道的，就是整個吉康縣也不會有比我們家出價更高的了。”

宋晨認同的頷首，確實公道，這大手筆的進貨價，沒有點底氣是開不出來的。

指著價目上的條款問道：“干心要比新鮮的心還值錢？”

“確實，如果直接收購干心，我們就省了一道炮制的過程。”

伙計見他一身灰蒙蒙的，頓了頓又說：“但這制作方法還是有點講究的，我還是不建議您自己曬干來賣，如果成色不好，反倒賣不上價錢。”

宋晨從進來，就已經將整個堂屋收進眼底。

干凈整潔，帶著濃濃的藥香，貼墻放著兩排大藥柜，都擦拭的一塵不染。

連收銀臺都擺放的整整齊齊，可見店家是個注重細節的人。

章老就不說了，言談上就能看出來是個爽快人，沒想到連一個伙計都這么實誠。

收購價目一條條寫的清清楚楚，這么做生意的店家真是難得了。

“我沒什么異議。”宋晨把價目合起來遞給他：“結賬就行了。”

“另外，我媳婦剛剛生完孩子，她身體比較虛，我想給她調養調養。”

伙計沉吟一會，說：“最好還是能本人親自來號個脈，這樣診的更準，不然大眾方子開出去，一人一個體質，難免有不對癥的時候。”

宋晨點點頭，拿起桌上的帽子跟著往柜臺走：“成，等她出院了，我帶她過來。”

伙計到里面利索的點好錢，宋晨接過來數了數一百三十四塊，道了聲謝，正要走的時候。

章老剛剛進去的那扇門就被嘭地推開，門把手砸在墻上，震下一層白灰。

“章憲民！你號稱哪門子的神醫啊？我明明好著呢，你非說我生不出來，我看你就是眼瘸，還神醫呢，我呸！”

這尖利的聲音，宋晨聽著又刺耳又熟悉，下意識看過去，正巧跟那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宋晨？！”王愛亞一看見他，情緒更失控了。

“連你也來看我的笑話？”

王愛亞瘋了一般沖過去：“你算哪根蔥，連我們老王家的門檻子都踏不進來，也配看我的笑話？”

宋晨狠狠擰著眉頭，這大好的日子遇見瘋子，真是晦氣。

往旁邊躲了兩步，冷著臉說：“這又不是你家，別看見人就咬。”

章憲民從里面出來，也是面色不庾，拍著袖口說：“老夫看病看了一輩子，甭說是你這癥候，再大的我也治過。”

“既然你不信，那就另請高明吧，同善堂不歡迎你。”

王愛亞臉色漲紅，掐著腰站在大堂里，就開始撒潑：“分明就是你看不明白，老娘身子骨好著呢，怎么到你嘴里就生不出孩子了？”

“今兒你必須給我個說法，我這名聲都毀在你這破地方了！”

“你要是不給個辦法出來，老娘就砸了你這破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