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同樣是在倫頓。

那時候，維多利亞還只是個躲在花店中，瑟瑟發抖的，等待著戰爭結果的小女孩。

她并不曾經歷，那仿佛開天辟地般的序列一的真正爭斗。

她自然也不知道，那隱藏在兩位序列一強者之中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們的序列與別人不同，盧恩。”

身體緩慢崩解的護國公克倫威爾，凝視著自己的對手，凝視著締造未來之人，緩聲說道：

“只要文明不滅，我們便可再次從死亡中歸來。”

“所以呢？”盧恩看向了克倫威爾，好奇地問道，“您還想要從頭再來一次嗎？”

“滅了它，或者用它點燃別人的生命，這都隨便你。”克倫威爾看著面前年輕得過分的少年，看著這毫無爭議的勝利者，“我輸得心服口服。”

“序列一也能點燃嗎？”盧恩緩緩走向克倫威爾，隨意地問道。

克倫威爾一怔，便見到盧恩伸出食指，點向了自己的心口。他猛地抬起手，捉住了盧恩的手指。

“我的不行。”

他誠實地回答道。

盧恩失笑著搖了搖頭，剛想要說沒關系，我還有自己的火種。

可是下一刻，克倫威爾的問題，卻將他打的措不及防。

“那個序列一是誰？”

“一個任性的女孩，”盧恩坦誠地說道，“她很小家子氣，卻又很可愛，總會沖動地做些……”

“夠了，有時候真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克倫威爾猛地打斷了盧恩的話，“如此來看，我這個老家伙果然該輸給你！”

克倫威爾大笑著，猛地一拽盧恩右手，讓其深深地插進自己的心口，將他象征著文明的火種引走。

這是世上……

無人知曉的一幕。

如今，盧恩卻再次上演了這一幕。

他伸出手，點入了自己的心臟，感受著自己心臟中那緩緩跳動的，屬于他的文明的火種。

下一刻，他將自己的火種拿了出來。

溫暖而堅韌，仿佛永遠不會屈服，仿佛永遠充滿希望，仿佛永遠彌漫著愛與勇氣的文明，就在盧恩的指尖緩緩地燃燒著。

“作為老師，總是要留一手的。”盧恩看著維多利亞緊閉的雙眸，輕笑著說道，“這算不上后手，這只是……”

算了，維多利亞聽不到的。

就算聽到，她也會生氣的，她心眼確實很小，小小的，跟針尖一樣，只能容得下自己。

盧恩心中想著，不再說出最后的告別。

他伸出手，輕輕地將他文明的火種傳遞到了維多利亞的心口。

火會毀滅生命，也會帶來希望與溫暖。

少女原本冰冷僵硬的身軀，突然開始了輕微的顫動。她原本停滯的心臟，悄無聲息地開始了跳動。

她纖細白皙的鼻翼，輕輕地一扇，便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煙味真重啊……

早就叫他戒煙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為什么你老是不聽，哪怕你是老師，可不對就是不對……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念頭，熟悉得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的幻覺，突然降臨在了維多利亞的身上。

異色的雙眸，遲疑地睜了開來。

她仰望著那見過一千次，一萬次，卻怎么也看不膩的臉，伸出了手，輕輕地摸著盧恩的臉龐，口中輕輕呢喃：

“老師，我做了個噩夢，好長好長的噩夢。”

“我知道，那確實是個很恐怖的夢。”

盧恩輕笑著點點頭，接過從維多利亞身上滑落的黑色高頂禮帽。

“所以，老師……哥哥……盧恩……”

維多利亞伸出雙手，懇求著她第一次與盧恩見面時的結局。

“抱緊我！”

盧恩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地，將那頂黑色高頂禮帽塞進維多利亞的懷里。

可是維多利亞卻不管這些。

她猛地撲向盧恩，雙手不由分說地環繞住盧恩的脖頸，非要將她整個人全都按進盧恩的懷里，將那高頂禮帽壓成扁扁的圓，將兩個人合成一個。

只是下一秒……

維多利亞猛地回過神，震驚地看著盧恩的身后。

那接到天上的階梯，開始崩解了。

無數的碎屑，在空中飄散。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甚至不敢去看被自己抱著的盧恩。

可是無論她愿不愿意，結局卻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盧恩在緩緩崩解，就像是一尊歷經了億萬年的雕像，終于抵御不住時間的侵蝕，被微弱的風輕輕一吹，就開始飄散在了空中。

“我不要！我不要！”

“我命令你，不許死，你給我活過來！”

“求求你，盧恩！我知道錯了，我不要答案了，我不要報復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維多利亞瘋狂地大叫起來，她異色的雙眸中滿是淚水，她現在真的后悔了。

她真的真的知道錯了。

只是盧恩卻沒辦法讓她如愿了。

“你好貪心啊，維多利亞。”盧恩看著維多利亞異色的雙眸，輕笑著說道，“真是被我帶壞了。”

不！！！！！

維多利亞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體內超凡之力的流動，她只能夠像是個凡人一樣，看著盧恩飄散在風里，消失在自己懷中！

她自高空墜落，真的落入了地獄之中。

因為世界已沒有了盧恩，他再次死去，死在了她的懷中。

只有一頂黑色高頂禮帽，在空中緩緩飄動，落在了維多利亞的身前，無聲地安慰著她。

維多利亞下意識地彎下腰，想要將這老師最后的遺物撿起。

可是還沒有等她做到這一切，一道人影便已經沖了出來。

夏洛特沖得是如此地快，在場的超凡者與鐵衛們都來不及反應，眼睜睜地看著她沖到了女皇身前，看著她狠狠地將維多利亞推開。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為什么！”

夏洛特顫抖著質問，發了瘋一樣地怒吼著。她像是火焰一般跳躍的橙色波浪長發，這一刻也跟著憤怒地飄了起來。

夏洛特本該死的，她冒犯了女皇威嚴，膽敢推開序列一強者的身軀的人，本該絕無生還的理由。

可是……

那本該高高在上，至高無上的女皇，卻被夏洛特輕輕一推，摔倒在了地上。

維多利亞沒有爭辯，沒有反駁，也沒有反擊。

她只是趴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向前爬著，拼了命地去夠那頂從高空落下的黑色高頂禮帽，直到她的指尖觸碰到那黑色的，濕潤的帽檐。

維多利亞一把拽回黑色高頂禮帽，死死地按在了她的懷中，任由身旁的夏洛特如何打罵，都不曾松開手。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忍不住閉上了眼。

他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他們甚至寧愿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甚至就連二樓小屋中的老張伯倫，都忍不住發出了獨屬于他的感慨：

“看看你做的好事，盧恩……”

當啷！

正在這時，一個小巧的，用黃銅做成的機械，從維多利亞與夏洛特爭搶的黑色高頂禮帽中滾落了下來。

張伯倫眼睛忍不住一亮，猛地抬頭看向了天空，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高空之上，已化作概念的盧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按照他的推測，此時整個世界不該有人能看到自己才是。

張伯倫，你這個嗅覺靈敏的老狗……

盧恩失笑著搖了搖頭，放棄了繼續吐槽老友的行徑，繼而轉過身，看向了那正在逐漸裂解的，通往序列零的階梯。

終于露出真面目了嗎？

盧恩瞇著眼，打量著這世界最終的奧秘，無聲地感慨道。

他布局至此……

所有的秘密，都該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