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的祈求，出乎了盧恩的意料。

他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記憶，瞬間將盧恩拉回了那拯救了格溫的夜晚。

那一夜，他將這個在尸體堆中瑟瑟發抖的婦人攙扶起來，為她擦拭了身上的血跡與污漬，為她披上了自己的風衣。

她那時候的眼中卻沒有光，只有宛如永夜一般的死寂。

可是當她看到維多利亞，看著這個帝國里血統最珍貴的少女的時候，她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公爵大人，那就是公主殿下嗎？她長的真好看，真像我的妹妹啊！啊！抱歉，我不該如此失禮冒犯……”

血統最珍貴的少女，卻和血統最低賤的女仆的妹妹長得相似……

這本該是大逆不道的話語，卻被盧恩隨手抹去，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而這故事，已經是二十年前了……

盧恩回憶著往事，臉上不由地多了一絲緬懷的笑意。

他緩緩走到格溫身前，將這顫抖哭泣的母親、姐姐扶了起來，然后仔細端詳著她的臉。

“我很想答應您的請求，只是請恕我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這怎么可能！

“您是公爵大人啊！盧恩大人！”格溫猛地抬起頭，震驚地說道，“您是無所不能的太陽啊，您，您怎么會做不到……”

說道這，格溫的聲音越發地顫抖了起來。

“求求您了，不管您做什么，只要能夠救下陛下就好。她現在真的很不對勁了，她已經徹底絕望了……”

絕望了嗎？

盧恩微微地蹙起了眉頭。

“她想要與您同歸于盡啊！哪怕您現在逃走也好，我身上帶有布防圖，帶有全套的印信，您現在就可以離開這里！”

格溫激動地說道。

“和夏洛特，還有張伯倫一起，去世界上隨便什么地方都行。我向您保證，陛下絕不會找到您的。”

全套的印信和布防圖嗎？

盧恩憐憫地看著向自己懇求的格溫，輕輕搖了搖頭。

“我知道的，您無所不能，只要是您參與的戰役，必定會勝利。”

見盧恩不回答，格溫卻再次祈求了起來。

“可是站在您對面的是維多利亞啊，是您最看重，最疼愛的人啊！請您……”

格溫再次俯下身，深深地祈求著。

“不要親手殺了她！”

不要親手殺了維多利亞……

聽著格溫的祈求，盧恩第一次啞然。

他轉過身，看著壁爐里紛飛的火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奇地詢問。

“在你們的心中，我就是這么冷酷無情的人嗎？”

格溫猛地抬起頭，她想要分辨，卻又不敢開口。

“還是說，你們真的覺得……”

盧恩回過頭，凝視著跪在地上的格溫。

可他的目光卻又是那么地遠，遠到了倫頓市的另一邊，遠到了威斯敏特宮，遠到了維多利亞的身邊。

“我真的拿你們當玩物，毫不在意你們的生死呢？”

格溫猛地抬起頭，興奮的眼淚抑制不住地從她眼眶里漫出來，緊跟著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的門外，被孫女攙扶著的老張伯倫，也聽到了房間內盧恩公爵的話。

雖然兩人隔著門扉，但張伯倫卻朝著自己孫女做了個鬼臉。

“放心吧，公爵大人他不會放棄這個世界的。我們要相信他。”

張伯倫如此說道。

“我絕對相信他！”

夏洛特斬釘截鐵地回應道。

張伯倫一愣，有些感慨地看著自己的孫女，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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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敏特宮，此處人聲嘈雜。

參謀捧著布防圖，在作戰室內來來回回，時不時還要撥通前線電話，對著另一頭破口大罵。

鐵衛們緊盯著進出宮殿的作戰人員，時不時搜查他們的證件，又時不時對著將軍敬禮。

整個宮殿，都亂糟糟的。

相較于當初與法蘭斯開戰的場景，此刻的威斯敏特宮反而更加慌亂。

雖然沒有人開口，但所有人一想到即將面對的敵人，都忍不住焦慮起來。

也許……

只有呆在寢宮內的女皇陛下，才會平靜吧？

寢宮內，確實非常平靜。

只是氣氛過于壓抑了。

維多利亞平靜地站在窗前，一言不發。

她身著那套宛如灰燼的洋裙，裸露的肩頭光滑白皙，卻沒有人敢看一眼。

她面容是如此地姣好，吹彈可破的肌膚，精致秀麗的五官，還有那一雙異色的眸子。

這一切都可以成為一個漩渦，將注視她的人吸進沉淪的天堂里。

可是這一刻，卻沒有人敢直視她，去看她。

就連豢養多年的柯基蘇恩，此刻都躲在了角落里，瑟縮在了壁爐旁，靜靜地顫抖著。

它，真的從未見過這樣的維多利亞。

明明就像是火焰一樣燃燒著，卻又比冬日的雪還要冰冷，只是望一眼便讓它忍不住瑟瑟發抖。

而這一切，都要從范海辛帶回來的消息說起。

“陛下，鐵衛格溫叛逃了。”范海辛跪在維多利亞寢宮外，大聲地說道，“她帶走了全套的印信和我們的布防圖。”

維多利亞聽到匯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用在意，朕早已料到。”維多利亞眼神頹唐而殘忍，“只要他們離開貝克街，針對他們的埋伏就會啟用。”

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

聽到維多利亞的回答，范海辛忍不住微微一驚。如今女皇的狀態看起來癲狂，但一出手就著實恐怖。

她那份算計人的心力，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個盧恩公爵一樣……

幸好……

她無比地痛恨著盧恩。

而自己，正好能夠從中漁翁得利。

范海辛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悲痛地說道：

“陛下，仆絕不會背叛您。請您讓仆在開戰前，先誅殺掉叛徒格溫！”

“不需要。”

維多利亞轉過身，凝視著跪在寢宮外的范海辛，緩緩問道：

“槍準備地如何了？”

“已經試過了，確實蘊含著殺死序列一，不，殺死神明的可能！仆能夠感受到那種力量的波動！”

范海辛再次開口，臉上神情也愈發激動起來。

“除此之外，各軍也正在匯聚。十日后，二十萬大軍將會齊聚倫頓，絕對會讓盧恩在劫難逃！”

“十日后？”

維多利亞聽到這話，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美。

先是豐潤的唇輕輕一揚，繼而異色的雙眸便悄悄地瞇了起來。

微風吹拂過她順直的長發，將發絲吹拂落下，耷拉在光滑白皙的肩頭。

哪怕知道這只是游戲中的人物，范海辛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立刻低下了頭。

“通知全軍出擊，”維多利亞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平靜地吩咐道：“天明時刻，我們將梟首盧恩，凱旋而歸。”

這么快！？

范海辛一愣，剛想要開口，卻又突然頓住了。

果然是應該快一些，不給盧恩公爵反應的時間。再說了，這個世界，他早就呆的膩味了！

“仆這便去傳令，陛下。”

范海辛告退而去。

此刻，寢宮中再也沒有別人了。

只有維多利亞，穿著她宛如灰燼的洋裙，獨自站在窗前，注視著窗外來來回回，宛如潮水的軍人和鐵衛們。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說會忠誠于她，可是她知道啊……

“朕生來就是孤獨的，對不對？”

維多利亞說著，赤裸著雙腳，來到了瑟瑟發抖的小狗蘇恩面前。

她面容倦怠疲憊，長發也微微有些凌亂，不成樣子地披散在肩頭。

她就這么蹲著，輕輕地用前胸擠壓著膝蓋，這樣確實不夠威儀，像是個無助的小女孩。

只是她并不在意，她只是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小狗蘇恩的頭，看著小狗在她面前瑟縮的嗚咽著。

突然，眼淚不經招呼地流了下來。

“你不要背叛朕，好不好，蘇恩？”

維多利亞懇求道。

小狗聽不懂，它只是膽怯地縮回了脖子，躲回了角落里。

只留下維多利亞一人，孤獨地，承受著黑夜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