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展。

碩大的女皇肖像，被鐵衛們從皇家博物院的鏡宮中請了出來，分布在了倫頓通往外界的每一個路口。

隱藏身份的軍情六處的探子們，重新改換了面容，以貝克街13號為圓心，均勻地分布開來。

雖然勝負未分，但女皇已經出手。

她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

一切與公爵有關的事，立刻就地停止。

一切剛剛起復的人員，全部暫停使用，指定地點居住監視。

數十萬大軍，開始從布列塔尼的每個角落啟程，像是奔向大海的溪流，緩緩匯聚到倫頓市的郊外。

密不透風的網，已經被維多利亞撒下。

她本不必要如此做，只是此刻的她已經近乎癲狂，她似乎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可能性。

她的報復，決絕而殘忍。

而就在倫頓塔頂樓的牢房里，那間夏洛特曾經呆過的牢房中，迎來了它新的客人。

張伯倫·維爾特。

曾經的老外相，曾經的公爵左右手，前幾天還差點要官復原職，重新被任用的老人……

此刻又重新變成了囚徒。

還是沒有酒的那種。

張伯倫輕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地撥弄著身下的稻草，只覺得一切都是如此地嘲諷。

公爵大人居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這怎么可能？

玩家……

是指將整個世界當做玩物一般的人嗎？

這么一說的話，公爵倒也有點像，可有些人其實并不是他的玩物。

張伯倫通曉人心，他能夠感受到藏在盧恩公爵那副玩世不恭面容下的一顆真心。

“可惜了，這一切對女皇來說來得太快，太過于刺激，讓她根本沒有時間好好考慮。”

張伯倫無奈地嘆了口氣。

如今牢房外風雨欲來的氣息是如此的的濃郁，哪怕被關在倫頓塔的頂層，他依舊能夠嗅到。

但他卻無能為力了。

真的無能為力。

嘭！

嘭！

正在這時，牢房外猛地傳來兩聲輕響。

看守倒下了。

吱……

呀！

生銹的塔門也在這一刻被人推開。

張伯倫吃驚地抬起頭，看到了推門而入的女人。

這個女人他是如此的熟悉，因為他每一天都會品嘗到她做的飯菜。

那飯菜要么少把鹽，要么把鹽當做了糖，簡直要多難吃就有多難吃。

若不是自己癱瘓了，怕不是立刻就要從床上跳起來了。

可是現在見到她……

張伯倫失笑著搖了搖頭。

“到時候了嗎？格溫大人，您是來送我上路的嗎？”

前來的人，正是最被維多利亞女皇信任的女鐵衛格溫。只見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走到了鐵門前。

當啷！

一聲輕響，鐵門應聲而裂。

“帶我去見公爵大人，”格溫看著張伯倫，沉聲說道，“現在，馬上。”

張伯倫一愣，抬起了頭。

過了好半天，他才反應了過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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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至少整個倫頓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誰也不允許靠近貝克街。

這條街上的住戶，早已經被清空了。

鐵衛們在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監視著這里，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姓名？”

負責監控的鐵衛，慣例地詢問前來交接的人。

只是他一抬頭，便見到了一張冰冷的臉。

“格溫大人？”

“最后的時刻就要到了，陛下派我來，確保萬無一失。”

格溫說著，指了指身著斗篷的張伯倫。

“他是新的賢者，專門負責監控的。你們登記下。”

“好的，大人！”

年輕的鐵衛慌慌張張地跑開，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行禮，只留下格溫與張伯倫站在原地，輕輕搖頭。

“帝國已經二十年不曾經歷戰事了，”張伯倫低聲地說道，“新一輩的人都不成樣了。”

“女皇與公爵這種等級的戰事，二十年內帝國居然發生了兩次，這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事，這根本怪不了他們。”

格溫嘆了口氣，引著張伯倫緩緩深入貝克街，向著他們的目標，那棟13號的公寓前行。

這一路上，監控鐵衛們紛紛朝著格溫矚目。

他們雖然心中疑惑，可考慮到格溫身為女皇最為信任的女鐵衛，還是放棄了詢問。

直到……

格溫帶著張伯倫來到了貝克街13號的門前。

“請您為我通報一下吧。”格溫輕聲說道，“就說女皇鐵衛……不，就說公爵大人您曾經任命的護衛，格溫求見。”

“好。”張伯倫回答地簡單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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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溫……

這名字好陌生，好像已經過了許多年了。

躺在搖椅上，享受著壁爐里溫暖爐火的盧恩，緩緩地睜開了眼。

他想起來了。

那是個在克倫威爾護國戰爭時期，失去了家人的可憐女人。

她全家被殘忍殺害的原因，只是因為她曾經是皇室女仆的鄰居。

她……

有叛國的可能。

“公爵大人，我就是格溫女士的誠意。”張伯倫站在壁爐旁，對著盧恩緩聲說道。

張伯倫的話，將盧恩從回憶中拽了出來。

盧恩抬起頭，看向了熟悉而陌生的老狗。

張伯倫他的頭發花白了，身子也佝僂了，癱瘓讓他的行動變得越發遲緩，就連面容都因為中風，而變得口歪眼斜，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但是……

“縱使身處敵對，縱使已經逃脫牢籠，但你卻依舊愿意為你的敵人說話，只因為你承諾了她。”

盧恩站起身，伸手輕輕一拍老張伯倫的肩膀。

“老狗，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優雅啊。”

“所以還請公爵您，發揮出您一如既往的……溫柔吧。”

張伯倫微微欠身，一如二十年的歲月，不曾變遷過一般。

他甚至想要習慣性地為盧恩點煙，卻見盧恩輕輕搖了搖頭。

“我這兒監控了，煙已經斷了。”

盧恩笑著揮了揮手，重新坐回了搖椅上。

“請格溫女士前來一敘吧，我也想聽聽，她為我帶來了什么樣的消息。”

張伯倫緩緩點頭，沖著要攙扶自己的孫女擺了擺手，平靜地朝著盧恩行了一禮。

雖然不標準，卻依舊從容不迫，仿佛歲月不曾在他身上走過。

直到這一刻，看到自己爺爺的背影，夏洛特才反應過來。

自己的爺爺根本沒有變過。

只要呆在盧恩公爵身邊，他就依舊是帝國最為優雅的外相。

那個風度翩翩的左右手。

夏洛特侍立在盧恩身旁，看著爺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二樓的客廳，然后靜靜地等待著，直到門外再次響起腳步聲。

“媽媽！”

奧沙利文的喊叫聲在門外最先響起。

“本來不想把你牽扯進來的，”格溫聲音溫和而輕柔，“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話音落下，奧沙利文便輕輕地啜泣了起來。

只是她的母親卻不能擁抱她了，格溫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推開了門，緩緩地走入了貝克街13號二樓的客廳中，走進了那有著緩緩燃燒著的壁爐的房間中，走入了帝國第二顆跳動的心臟中。

“久疏問候了，盧恩先生。”格溫摘下兜帽，朝著盧恩緩緩欠身，“二十年未見，您依舊風采依舊，真是讓人驚嘆。”

“雖然歲月荏苒，您卻依舊光彩照人，格溫小姐。”

盧恩站起了身，朝著她行禮如儀。

格溫聽到這話，深深地吸了口氣。她鼓起勇氣，看向了站在盧恩身旁的夏洛特，再次開口。

她的請求很不合理，很粗魯。

但是她必須這樣做。

“請屏退您的左右，包括夏洛特女士。”

格溫知道女皇之眼的秘密，知道凡是女皇愿意，女皇便可以看到一切。

而哪怕是公爵所在的二樓會客室，女皇依舊可以監控著。

夏洛特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下一秒，她卻見到盧恩緩緩點了點頭。

片刻后，會客室中便只剩下盧恩與格溫兩人了。

“格溫，你應該知道，這時候你來見我，便是背叛了維多利亞。”盧恩緩緩說道，“你一走，她的身邊就再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公爵大人，我知道。”格溫抬起頭，直視著盧恩，“我一來，陛下便眾叛親離了，再沒有人站在她的身邊了。”

“那你為什么還要來？”

“因為公爵大人您當年交給我的任務。”

格溫抬起頭，目光深邃而悠遠，仿佛她又回到了那個被盧恩救下，接受命令的夜晚。

“格溫，你沒有家人了，就把維多利亞當做你的妹妹吧。

請不惜一切地去守護她。

拜托了。”

格溫腦海中回想著盧恩的話語，緩緩地跪倒在了地上。她話還未開口，便已淚流滿面。

“公爵大人，求您救救女皇吧！”

她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