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微涼的霧氣里，透著淡淡的血腥味。

夏洛特最后睜開眼。

這便是她的第一感覺。

下一秒，她便忍不住站了起來，找尋著盧恩與阿諾。

“醒了啊，”阿諾語氣有些玩味，“我們在這個時空內只能夠存在十個小時。所以時間緊迫。”

時間緊迫……

十個小時？

“超過十個小時會怎么樣？”夏洛特忍不住追問。

“永遠地留在這里。”

盧恩簡短地說出了結局。

永遠地留在這里？

夏洛特一愣。

“沒有你想的那么好，”阿諾補充道，“這個世界并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只有十個小時的切片。”

“換句話來說，從此刻開始，這個世界會前進十個小時。然后再回到這個節點，再次開始，就像是……”

阿諾想要找到個貼切的解釋，只是他還沒開口，夏洛特便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本逼著你永遠閱讀的書？”

“倒也恰當。”

盧恩點了點頭，朝著準備探查環境的阿諾招了招手。

“先溝通情報，偵查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

“好。”

阿諾認真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夏洛特。

無疑。

身為老師的盧恩是不需要介紹的。

而他這個間諜頭子，對于布列塔尼的歷史了若指掌。

唯一對此懵懂無知的人，也只有夏洛特了。

阿諾準備進行他的教育。

畢竟如今夏洛特這個坐標已經用過了，他們也來到了歷史回響地圖所在的二十年前。

按他往常的慣例，這時候夏洛特已經不能呼吸了。

可誰叫她是老師帶來的人，沒有老師的命令，他也只能盡量引導教育了。

想到這，阿諾盤腿坐下，一邊感受著微濕的草地，一邊伸手試圖捕捉從身邊飛過的螢火蟲。

“時間緊迫，你居然還有閑心在這里抓螢火蟲？”夏洛特疑惑了起來。

“看到這螢火蟲的光了嗎？”

“嗯？”

“你再抬頭看看天上。”

夏洛特愣愣地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好大，好圓，好亮……

“我看到了，很大，很圓。”

“嗯，很好。”阿諾點點頭，下意識地瞥了老師一眼，才繼續說道：“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盧恩公爵他真的是位傳奇。”

“現在可以直呼他的姓名？”

“現在不說他的名字才是有問題。”阿諾敏銳地指出夏洛特的盲點，“而且他這個人很厲害，很有魅力，以至于讓人忍不住追隨他。”

“啊？”

“我知道你對此沒有概念。所以我才給你舉例，”阿諾攤開了掌心，露出了螢火蟲，“與那位公爵相比，我們就像是這只螢火蟲。”

那盧恩公爵大人……就是月亮嗎？

夏洛特忍不住抬起頭，沖著天天的月亮怔怔地出神。

“我們組織自從盧恩公爵去世后，也招募過曾經的布列塔尼人作為下線。但是有一條……”

阿諾站了起來，目光如劍般刺向夏洛特。

“曾與他共事的人，我們絕不招募！”

“為……為什么？”夏洛特問道。

“因為哪怕維多利亞在眾人腦海中，抹掉了他的容貌，抹除了他的記載，卻沒有人能夠忘卻與盧恩公爵共事的記憶。”

“說他是月亮，甚至是一種對他的貶低。”

“那他是什么？”夏洛特真的好奇了。

“對于經歷過二十年前歲月的人來說，”阿諾語氣中竟然難得地多了一絲畏懼，“他就是懸在布列塔尼帝國，永恒不落的……”

“太陽！”

阿諾重重地強調了結論，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夏洛特聽到這話，愣在了原地。

人無法想象出自己不曾見過的事物，就像夏日的蟲子想象不出冰雪。

她此生見過最厲害的人，也只是自己的爺爺，一個老態龍鐘的前帝國外相了。

就算盧恩公爵再厲害，那也就是比自己爺爺多厲害一倍吧？

了不得就是兩倍！

太陽，太夸張了！

夏洛特忍不住想要反駁，話到嘴邊，卻發現盧恩開口了。

“言過其實了，盧恩也沒有那么厲害。”

“沒錯！”阿諾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至少您和盧恩，可以打個……四六開！”

“伏地魔先生是四嗎？”

“事關我們的生死，我不能僅憑個人好惡評價。”阿諾無奈地說道。

夏洛特這才倒吸了口涼氣，只是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盧恩一眼。

盧恩公爵那么厲害，他卻居然能打的四六開？

伏地魔他究竟是誰？

盧恩公爵同父異母的弟弟？

夏洛特小小的腦袋里，一時間充滿了疑惑。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畏懼。”阿諾緊跟著補充道，“我們在這十個小時內，萬一真的遇到了盧恩，還希望你牢記一件事！”

“恩？”

“他已經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被維多利亞親手殺死的，絕不會復活了！”

阿諾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以后不要因為想到他，聽到他的名字，就控制不住為布列塔尼犧牲，沒有盧恩公爵的布列塔尼，已經不是那個日不落帝國了！”

不……不至于吧？

夏洛特想要反駁，可是看著阿諾的紅眼睛，還是怯怯地點了點頭。

“好，接下來是當前環境。”

阿諾長舒一口氣，似乎介紹盧恩公爵，不讓新人動搖是這天底下最難的事。

“首先，這條是泰晤士河，它貫穿整個倫頓，將整個城市一分為二。”

阿諾抬手在草地上畫出一道長長的橫線。

“現在是盧恩公爵率領聯軍，與護國公克倫威爾對壘，帶領維多利亞還都的時期。”

阿諾說著，站起來仔細地打量著遠處的燈火，估算著具體日期。

“就是今夜總攻。”盧恩的聲音突然響起。

“既然里德爾先生已經判斷了，那么就是今夜。盧恩公爵親率歐陸六國聯軍，親手擊斃了克倫威爾。”

阿諾的聲音難得地多了一絲顫抖。

“我們的任務，是找到那位盧恩公爵，在今夜藏起來的東西。最有可能的是命定之死！”阿諾接著補充道，“這封印物足以殺死女皇，顛覆整個帝國！”

“那我們要怎么做？”夏洛特疑惑起來，“還有別的線索嗎？”

阿諾輕輕搖了搖頭，看向了盧恩。

他在等老師的結論，他相信自己老師的判斷。

“如果，只是說如果。”

盧恩笑著對兩人說道。

“我是盧恩。”

咕嘟……

阿諾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如果自己老師真是盧恩，那盧恩公爵就真的太恐怖了。

幸好這只是假設。

“我想要把一件東西，一個事關整個帝國存亡，一個足以主宰維多利亞生命的封印物藏起來，那么我會怎么做呢？”

“怎么做？”夏洛特好奇地問道。

“我會在最絢爛之時，最引人矚目之時，當著眾人面，將秘密隱藏起來。”

“您能確定嗎？”阿諾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冒險？”

盧恩難得地懷念起來。

“也許這對那位公爵來說，此時的世界不過是一場游戲。不肆意揮灑，豈不是白來這世間一場？”

好……

好瀟灑……

夏洛特光是聽盧恩的描述，便忍不住神往起來。

此刻的她，真的，真的有些好奇那位公爵大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了！

“那么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阿諾皺著眉分析道，“按您的分析，最絢爛之時，豈不是他親手擊斃克倫威爾之時？”

“克倫威爾很厲害嗎？”夏洛特疑惑起來，“歷史書上說他是個野心叛國者，最后眾叛親離，在大本鐘上自焚了。”

“克倫威爾很厲害嗎？”

阿諾看向夏洛特，反問道：

“你覺得與盧恩公爵同途徑的序列一，一手創立了護國軍，花了二十年時間，滅了整個布列塔尼王室的男人，他厲害嗎？”

“太……太厲害了……”

夏洛特完全想象不出，今夜的消息已經全然超出她的認知了。

“順便一提，盧恩公爵花了十年，就把克倫威爾親手擊斃了。”阿諾嘆了口氣，“而那時候的克倫威爾，已經當了十年序列一的超凡者了。”

夏洛特放棄了思考。

“好了，整理整理儀容。”阿諾收回了談性，“按照我的推測，馬上來接引我們的人就要來了。”

“接引？”

“六國聯軍，若是沒有人居中協調聯絡，不要說總攻了，不內訌就不錯了。”阿諾沒好氣地說道。

“是盧恩公爵嗎？”夏洛特驚喜道。

盧恩輕輕搖了搖頭。

“是個……”

阿諾剛想要貶低兩句，可看到夏洛特，卻立時改了口。

“他是盧恩公爵的左右手，最是熟知禮儀，處事公允，帶人和善，又風度翩翩，長袖善舞。”

“誰？”

“外相，張伯倫·威爾特。”阿諾沉聲說道，“被盧恩公爵贊為帝國最優雅之人。”

爺爺！？

夏洛特驚得說不出話，卻忍不住看向了來路。

果然，在道路的盡頭，昏暗的燈光下，身穿純黑色長燕尾服，頭戴高頂禮帽，手拄著文明杖的中年男人，正朝著他們大步走來。

“歡迎，我的朋友！今日注定，我們將共載于史冊，千萬年不朽！”

他大張著雙臂，熱情洋溢。

爺爺……

夏洛特忍不住偏過頭去。

而盧恩，卻早已藏在了暗處，注視著如今不過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精力充沛，俊美非凡的張伯倫。

“久違了，老狗。”

盧恩心底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