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郵局墻根的爬山虎黃了半邊,七只野貓在鐵皮垃圾桶前圍成半圓。退休教師周素琴推開綠漆木窗,搪瓷缸里的魚湯飯還冒著熱氣。
“大黃今天又搶頭份。”周老師扶了扶玳瑁眼鏡。那只橘貓總把瘦小的三花擠到煤爐后頭,煎餅攤老張的笊籬便適時落下,熱油星子在貓群中炸開細(xì)碎金光。
三花貓右耳缺個口子,像被誰咬彎的月牙。它只吃老張撒的餅渣,油酥面裹著蔥花香,在青磚地上滾成金粒子。市容管理科的小年輕舉著捕貓網(wǎng)來時,老張的煎餅鏟子“當(dāng)啷“敲響鐵鍋:“畜生也知道哪口鍋熱乎!”
服裝店老板娘往黑貓額頭點朱砂。正紅色口紅暈開在絨毛里,像盞將熄的燈籠。“這是我家老輩傳的平安咒。”她對著直播手機(jī)比心,背景音里混著貓叫。快遞員踩著電動三輪經(jīng)過,后座紙箱突然竄出灰影——那只總偷絲巾的貍花,爪子上還勾著半截流蘇。
平安夜那場雨夾雪,流浪歌手把吉他盒墊在廣告牌下。母貓的胎動透過紙殼傳來,他彈《加州旅館》的指法忽然亂了調(diào)。便利店小妹扔來包暖寶寶,塑封袋在雪地里泛著瑩瑩的光。
拆遷公告貼出的清晨,玳瑁貓最后一次蹲上周老師窗臺。搪瓷缸沿結(jié)著薄冰,魚湯凝成琥珀色的鐘乳石。推土機(jī)轟鳴聲逼近時,老張往煤爐里添了最后鏟煤渣,三花貓蹭著他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褲腳,尾巴掃落一地白霜。
新商業(yè)街亮燈那晚,有人看見黑影掠過玻璃幕墻。保潔員在霓虹燈箱后拾到半截紅頭繩,沾著奶腥味。穿套裝的會計姑娘愣在旋轉(zhuǎn)門前,耳畔恍惚響起鐵鏟敲鍋的余韻,像童年廟會上遙遠(yuǎn)的梆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