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實驗室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李浩然盯著張煜城筆記本邊緣凝結的血痂。那些深褐色的斑點順著紙頁褶皺蔓延,在歐姆定律的公式旁開出一串詭異的花。
“第三組數據有問題。“張煜城突然傾身指向電路圖,帶著碘伏味道的呼吸拂過實驗報告。他握著萬用表探針的手在顫抖,袖口滑落時露出新的繃帶——今早路過醫務室,李浩然看見校醫扔掉的染血紗布堆里有個煙頭燙穿的洞。
實驗臺下的陰影里,張煜城的運動鞋輕蹭地面。李浩然低頭,發現對方用鞋尖畫了個等邊三角形,里面套著歪扭的SOS。
“電壓值超量程了。“張煜城提高聲音敲擊電路板某處。李浩然順著他的指尖看去,焊點處有細小的金屬碎屑閃著冷光——是被人故意撒上的導電粉末。
教室后排傳來嗤笑。李浩然轉頭,看見陳昊擺弄著手機,鏡頭正對著他們的實驗臺。這個總跟在張煜城舅舅身邊的混混,此刻脖子上還掛著那根熟悉的金鏈子。
放學后的車棚彌漫著鐵銹味。李浩然看著張煜城被陳昊堵在墻角,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長成猙獰的獸。當陳昊掏出打火機威脅要燒掉實驗數據時,他握緊了書包里的美工刀。
“舅舅的酒吧這個月缺人手。“陳昊扯著張煜城的書包帶迫使他踉蹌,“今晚不去的話...“他故意碾碎腳邊的半袋貓糧,“你喂的那些野貓,明天就會變成火鍋料。“
李浩然踢飛了腳邊的易拉罐。金屬碰撞聲驚飛一群麻雀,陳昊咒罵著離開時,張煜城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筆記本。他的指甲縫里滲著血,卻先把被踩臟的物理公式一頁頁撫平。
“你見過凌晨四點的便利店嗎?“回程路上,張煜城突然開口。他的校服后襟被風吹起時,隱約可見紗布邊緣滲出的淡紅。昨夜李浩然又聽見重物墜地的聲響,還有玻璃碎裂時壓抑的悶哼。
便利店冷白的光暈里,李浩然看著張煜城系上圍裙。少年把止痛藥混著冰水吞下,喉結滾動時脖頸處的淤青泛著紫。夜班交接表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名字,最后一個“張“字被咖啡漬暈開。
玻璃門外飄起細雨,李浩然坐在馬路對面的長椅上。他數著張煜城接待了十二個客人,看見陳昊帶著醉漢進來時,手里的礦泉水瓶被捏出裂痕。當醉漢的啤酒瓶即將砸向收銀機時,張煜城突然舉起報警器,手背青筋暴起。
凌晨兩點,暴雨傾盆而下。李浩然看著張煜城踉蹌出便利店后門,扶著墻劇烈咳嗽。他腳邊的流浪貓蹭著浸濕的褲管,忽然炸毛尖叫——巷口陰影里,三個煙頭忽明忽暗。
美工刀劃開雨幕的瞬間,李浩然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溫熱血珠濺在臉上時,他才發現割破了陳昊的衣袖。混戰中被踢中胃部,他跪在積水里,看見張煜城抄起破酒瓶抵住陳昊咽喉。
“再碰實驗數據一下,“張煜城的聲音比碎玻璃還冷,“我就讓你看看什么是正當防衛。“
警車到來時,巷子里只剩滿地狼藉。張煜城把李浩然拽進儲物間,將某個冰涼物件塞進他掌心:“受傷了?“呼吸間帶著血氣,睫毛上的雨珠墜在兩人之間的空氣里。
隔板外警察的腳步聲漸近,李浩然低頭看清是染血的U盤。張煜城突然推開貨架,露出隱藏的后門通道:“記住,今晚你從沒來過這里。“
李浩然在暴雨中奔跑,掌心黏著從張煜城口袋掉出的工作牌。塑封膜里塞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七歲的張煜城抱著生日蛋糕,身后女人的紅裙像一灘凝固的血。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媽媽跳樓那天,蛋糕上的蠟燭還沒滅。
急診室消毒水刺鼻,浩宇正在護士站發脾氣。李浩然摸到病床下染血的校服,聽見護士說:“你弟弟非要去找你,從輪椅摔下來...“他抱緊浩宇顫抖的身體,突然明白張煜城為什么寧可用血簽名也不求救——有些軟肋,示人就等于遞刀。
晨曦染紅402的窗簾時,李浩然敲開門。張煜城額角貼著紗布,接過他熬的粥卻打翻了碗。滾燙的米粒粘在腳背,他笑得肩膀發抖:“真可惜,這是你第一次為我下廚。“
李浩然抓住他手腕準備上藥的瞬間,兩人同時僵住。那些層層疊疊的傷痕在晨光中無所遁形,最深處已經結痂成永恒的星座。窗外飄來浩宇練習走路的復健聲,助行器摩擦地面的節奏,與樓上舊空調的滴水聲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