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防盜窗上的聲響像某種暗號，李浩然數到第十七下時，樓上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他放下英語課本，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三天前那通報警電話后，通訊記錄里始終沒有王叔的回復。

“哥...“浩宇在隔壁房間咳嗽，“我想喝水。“

暖水瓶傾倒時，樓上突然爆發的咒罵讓李浩然手一抖。熱水潑在手背，燙出一片緋紅。他聽見重物撞墻的悶響，混著少年壓抑的嗚咽，像被掐住脖頸的幼獸。

“馬上來。“他朝弟弟房間喊，抓起鑰匙沖出家門。

雨水順著樓梯縫隙蜿蜒成河，402室的門縫滲出暖黃燈光。李浩然抬手要敲門，忽然聽見皮帶扣碰撞的金屬聲。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父親葬禮那天，殯儀館工作人員腰間晃動的銅扣。

“小雜種長本事了？敢報警？“中年男人的咆哮穿透門板，“要不是看在你媽存折的份上...“

肉體撞擊聲讓李浩然渾身發冷。他摸出手機按下錄像鍵，鏡頭對準門縫時，看見半截沾血的皮帶滑到玄關。暗紅色血跡在米色地磚上暈開，像冬日里凍僵的臘梅。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樓道的聲控燈突然大亮。李浩然退到轉角陰影里，看著三個警察沖上四樓。402的門開了條縫，濃重的酒氣混著血腥味涌出來。

“誰報的警？“為首的警察皺眉。

門后傳來輕笑：“警察叔叔，我舅舅喝多了摔跤呢。“張煜城的聲音帶著鼻音，卻出奇平靜，“是吧舅舅？“

透過門縫，李浩然看見張煜城倚著鞋柜。少年嘴角開裂，右眼腫得睜不開，白T恤上沾著鞋印。被他稱作舅舅的男人癱在沙發上打鼾，腳邊倒著半瓶二鍋頭。

“需要去醫院嗎？“女警掏出記錄本。

“真不用。“張煜城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吐出一口血沫，“明天月考，我還得復習呢。“他晃了晃手里的物理筆記，泛黃的紙頁上有新鮮血漬。

警察離開后，李浩然在消防通道站到雙腿發麻。雨水順著生銹的管道滴落，在他腳邊匯成小小的水洼。402的門突然打開，張煜城拖著黑色垃圾袋走出來，右腿明顯使不上力。

“看夠了嗎？“他在樓梯轉角抬頭，腫著的眼睛彎成月牙，“學霸也愛看熱鬧？“

李浩然握緊口袋里的手機。視頻還在錄制，鏡頭里張煜城的鎖骨處新增了煙頭燙傷的痕跡，像落在雪地的火星。

“為什么撒謊？“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張煜城把垃圾袋甩進垃圾桶，塑料瓶碰撞發出空響。他轉身時衣擺掀起，后腰大片淤紫在月光下泛著青：“知道什么叫正當防衛嗎？“他指著自己傷痕，“等他真打死我那天，這些就是證據。“

暴雨突然轉急，張煜城的聲音碎在雨聲里：“倒是你，優等生不該摻和這些臟事。“他湊近李浩然，血腥味撲面而來，“讓我猜猜——手機在錄音？還是錄像？“

李浩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潮濕的墻面。張煜城的手指劃過他校服口袋，溫度冷得像停尸房的金屬臺：“刪了吧。“他輕笑，“除非你想看浩宇的輪椅被人推進河里。“

驚雷炸響的瞬間，李浩然抓住張煜城的手腕。掌下的皮膚滾燙，脈搏快得驚人：“你發燒了。“

“多新鮮。“張煜城甩開他的手，“上周淋雨收銀，燒到四十度照樣值夜班。“他彎腰撿起滾落的易拉罐，后頸脊椎凸起如珠串，“倒是你，再不回去，浩宇該打求助電話了。“

李浩然摸到口袋里的燙傷膏——原本要給浩宇涂的。他拽過張煜城的手，藥膏擠在對方手背的煙疤上。薄荷味在雨夜里炸開，張煜城突然劇烈顫抖，仿佛被觸碰了什么致命開關。

“別可憐我。“他聲音嘶啞，“我有自己的生存法則。“

凌晨三點，李浩然在陽臺上看見402的燈還亮著。張煜城坐在窗邊寫作業，左手纏著滲血的繃帶。月光照亮他側臉的淤青，卻照不進他垂落的睫毛投下的陰影。

浩宇的咳嗽聲從臥室傳來，李浩然收起晾干的校服。洗衣液清香中混著一絲鐵銹味，他低頭發現袖口沾著暗紅——是扶張煜城時蹭到的血。

暴雨還在下，李浩然把燙傷膏放進書包夾層。手機突然震動，班級群彈出消息：明天物理實驗課調換教室。他望著402的燈光，想起張煜城沾血的物理筆記，突然明白那些歪扭字跡不是潦草，而是握筆時手指脫力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