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點了點頭:
“恐怕是的,若不是這樣,他何必如此眼巴巴跑來讓我把沈鴻信給斬掉,不要影響到沈家其他人。
我估計這沈家家主暗地里一定和呂憲合作與倭寇勾結走私。”
柳誠聽著胡宗憲的分析,不禁咂舌,自己不能小看了這些古人的智慧,能做到人臣之頂哪里會有什么蠢貨,個個都是十分精明的存在。
柳誠有些奇怪,既然胡宗憲也知道這沈家背后有著秘密,現在為什么不讓自己繼續深挖下去。
他向胡宗憲說了自己的疑問,還沒等胡宗憲回答,柳誠就回過了味:
“大人你是怕打草驚蛇?”
胡宗憲贊許地點點頭,他果然沒看錯柳誠,只要稍一點撥就明白了過來。
“那沈鴻德暗地里的動作連他的弟弟沈鴻信都沒有發現,你現在再繼續深挖想必也挖不出什么。
不如先放松一下,讓他們放下警惕,要是從沈家這里找不出線索,不如換個方向,從倭寇上面找線索。”
柳誠也是驚訝地聽著胡宗憲的話,從倭寇身上找線索,對啊,自己怎么沒有想到,這沈鴻信不也是最開始從倭寇哪里得到的線索,然后才一步步抓到的。
若是這沈家真的與倭寇勾結,必定存在著交流。
只要存在著交流,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既然自己無法在這里找出沈家的破綻,不如就去沿海倭寇身上找線索。
想到這里,柳誠恨不得一下子飛到戚繼光身邊,跟著他一起抗擊倭寇。
胡宗憲看著柳誠的臉色,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有些沒好氣地敲了敲柳誠的頭。
“我知道你的父親和哥哥都死在倭寇的手中,所以對這些倭寇不共戴天,但眼下更要緊的是武舉的事,等你考完武舉回來難道還會愁缺倭寇?”
胡宗憲不知道的是,柳誠對于倭寇的恨意不僅源自原身記憶中自己的父親與哥哥都死于倭寇之手,更源自與幾百年后,不過柳誠聽著胡宗憲的話,還是平靜了下來,也不再急于一時。
他沉下心來,開始研究著邸報上關于武舉的消息。
柳誠記憶中有著關于武舉的記憶,
武舉與文舉相比,少了縣試、府試、院試,直接從鄉試開始。
鄉試時考官由各省巡撫、都指揮使等主持。考試內容分為武藝和策論兩部分。
武藝主要考核馬射,也就是騎馬射箭,靶距約35步,還有步射,平地射箭,靶距80步。
策論則考察兵法韜略,關于《武經七書》的解讀,要求考生撰寫軍事策略方面的文章。
中試者被稱為武舉人,可赴京參加會試。
會試的考官則是由兵部主持,皇帝委派大臣監考。考試內容與鄉試一般,只是題目更難,中試者稱武進士。
最后則有嘉靖皇帝親自組織武進士的排名,這就是殿試。
在嘉靖六年時,嘉靖皇帝就規定了武舉考試以策論定去留,弓馬定高下,將策論成績作為錄取的主要標準,武藝僅決定排名。
柳誠實在有些頭疼,若是完全以弓馬定高下的話,柳誠可以說自己不虛任何人,但現在還要考策論。
胡宗憲見柳誠臉色難看,心里知道柳誠如此年輕,武藝如此高強,肯定沒有花多少時間在策論之上。
他看著眼前頭疼的柳誠,哈哈一笑,招來一個中年男子,此人雙目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番狂狷不羈的才情。
“文長,快來,我給你找了一個學生。”
胡宗憲拉過此人到柳誠面前,為柳誠介紹著。
“這位先生名叫徐渭,以后你就跟著他學習如何寫策論。”
柳誠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聽過,既然胡宗憲讓他跟著他學習,想必此人學識一定是十分高超。
柳誠也不猶豫,立馬給徐渭行了一個禮,口稱老師,徐渭也坦然受下,想必胡宗憲也早就和他講過柳誠的事。
柳誠只是知道徐渭是胡宗憲府上的幕僚,江南一帶頗有名氣的文人,但具體厲害在哪里,他卻不怎么清楚。
徐渭讓柳誠明日一早來找他,柳誠自是一口應下。
等到第二天一早,柳誠不敢失約,又來到了總督府。
穿過幾重院落,直接來到徐渭的書房外。
書房內,徐渭正伏案作畫,筆走龍蛇,墨色淋漓。
柳誠不敢打擾徐渭作畫,靜靜站在一旁看著他畫畫,目光卻被他的畫作給吸引。
只見那畫中,山石嶙峋,水流湍急,僅看著畫,仿佛就能聽到水聲潺潺,感受到山風拂面。
柳誠并不知道的,此刻站在他面前作畫的徐渭,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明代三大才子之一。
徐渭,字文長,號青藤老人,他不僅是胡宗憲府上的幕僚,更是明代文學、書畫、戲曲、軍事等多領域的大家。
他的畫作開創了“青藤派”,以山水、花鳥為主,講究意境與神韻,不拘泥于形似。
而他的書法則是自創了“青藤體”,筆力遒勁,氣勢磅礴。篆刻亦是如此,刀法凌厲,意境深遠。
他的詩文則主張“性靈說”,認為詩文應抒發真情實感,在這個時代獨樹一幟。
徐渭的成就還不僅限于這些琴棋書畫之中,他還精通兵法。誘降汪直的計策就是他獻給胡宗憲的。
除了這些,他還涉獵天文、地理,學識淵博,堪稱全才。
可柳誠并不知道這些,他只覺得眼前這人畫的畫好看,但好看在哪他也說不出來。
徐渭見柳誠來了,倒是直接放下了畫筆,直接開口詢問柳誠的情況:
“哦,柳誠,你來了,你可有表字?”
柳誠家原就是是個破落小軍戶,哪里有什么表字一說,自然回答道:
“學生沒有。”
徐渭聽他說沒有,便開口要給他取一個。
柳誠心想這是胡宗憲讓自己認的老師,學識淵博,既然主動要為自己取表字,自然是極好不過了。
見柳誠答應了,徐渭就在書房內踱起了步子:
“你叫柳誠,單名一個誠字。
誠乃立身之本。《中庸》有言道:‘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然天道高遠,人道貴在踐行。
我取明遠二字作為你的表字,出自《晉書·王導傳》明遠鑒止一詞,不知你覺得如何?”
見柳誠有些不解,徐渭繼續解釋道:
“明遠二字,其義有二。
其一,明由誠生。心如明鏡,不染塵埃,方能洞察世事。你若持守一顆誠心,自可辨倭寇詐術、察官場暗流,此為明字。
其二,遠自誠立。無誠者急功近利,有誠者謀定后動。昔王導輔佐晉室,立足江東而圖謀中原,正因以誠為本,方有深遠之略。你現在在胡公幕下參贊軍務,也需此等器局,此為遠字。
二者合二為一便是明遠,柳明遠,你可滿意否?”
柳誠在嘴里念叨了幾遍,柳誠,柳明遠,十分順口,欣然接受,再次行禮:
“學生明遠,謝老師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