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位的琉璃瓦炸開時，謝云歸聞到了晉陽城焚毀那夜的桐油味。

蕭景琰的劍鋒在離她咽喉三寸處驟然轉向，挑飛三枚淬毒蒺藜。太子親衛的玄鐵甲胄從乾位壓來，盾牌上的饕餮紋竟是用人血描畫。

“四殿下這出苦肉計，“謝云歸折斷插在肩頭的亢金龍紋劍尖，“連蘇懷素養的尸鳩都騙不過。“

她將染血的劍尖刺入太極殿蟠龍柱，銅錢順著血槽游走成河圖。當第九枚銅錢嵌入離卦方位時，整座宮殿的地磚開始翻轉——那些雕刻著二十八星宿的青石板下，赫然是三百具冰封的玄甲衛尸身。

蕭景琰的重瞳泛起血霧。這些尸體腰間的螭紋玉佩，與他手中殘缺的虎符完美契合。十二年前母妃暴斃那夜，正是這支親衛帶著虎符消失在玄武門外。

“丙申年冬，子時三刻。“謝云歸擦去嘴角血痕，“他們在晉陽謝府后院挖出了前朝祭壇。“

殿外忽然傳來玉鈴碎響。蘇懷素的雪貂竄過丹墀，口中銜著半幅燒焦的星圖。謝云歸的銅錢突然發燙，那是玄機閣最高級別的示警——帝王寢宮升起的根本不是太陽，而是渾天儀核心的熒惑石！

裴時安踩著未時三刻的日晷陰影踏入太廟時，七十二根銀針正在卦盤上跳祭舞。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滲出黑血，在青磚上匯成洛書九宮圖。他掀開太宗靈位，暗格里滾出個青銅匣，匣面星圖與謝云歸掌心的烙痕完全重合。

“果然在這里。“他劃破指尖，血珠滴在白虎七宿方位，“蕭氏皇族守了二百年的秘密...“

匣中傳來機括轉動聲，三百支淬毒弩箭從壁龕射出。裴時安旋身躍上房梁，湘妃竹扇展開成盾牌，銀針與弩箭在空中碰撞出連綿火星。當第七輪箭雨停歇時，他袖中突然飛出水蛭蠱，順著血味鉆進東南角裂縫。

整面磚墻轟然倒塌，露出藏在夾層里的渾天儀部件。青銅環上的銘文讓裴時安瞳孔緊縮——這竟是用來控制皇城星宿銅鈴的樞機輪！

瓦片突然傳來異響。裴時安將蠱蟲彈向屋頂，卻聽見熟悉的銅錢嗡鳴。謝云歸的鹿皮手套穿透瓦楞，九枚銅錢組成鎖鏈纏住樞機輪。

“少傅大人連祖宗祠堂的墻都敢拆。“她倒懸在藻井上，銅錢鎖鏈映出北斗寒光，“不如猜猜，當年謝家地宮里的渾天儀是誰所造？“

裴時安輕笑，扇骨銀針突然射向供桌燭臺。火焰騰空化作朱雀，將銅錢鎖鏈燒得赤紅。在謝云歸松手的剎那，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樞機輪：

“丙申年臘月初七，謝明遠跪求我帶走襁褓中的女兒時，可比你現在坦誠得多。“

蕭景琰劈開第七道宮門時，寒鐵面具已經凝滿腦漿。

玄甲衛的尸體在身后鋪成血色銀河，每具尸身的傷口都精準對應三垣四象的星位。他摘下碎裂的水晶鏡，重瞳穿透濃霧，看見謝云歸正將玉衡珠按進渾天儀核心。

“那顆熒惑石燃燒的是帝王壽數。“他的劍鋒劃破掌心，血染紫微垣星圖，“你現在停手，還能保住謝氏最后血脈。“

謝云歸的銅錢在虛空中排列出十二年前的天象。當太微垣與天市垣重合時，玉衡珠突然映出晉陽謝府的地窖——三百具焦尸中央，赫然跪著個佩戴螭紋玉佩的華服婦人！

“你的生母端敬皇后，“她轉動渾天儀的手柄，“才是第一個發現蕭氏盜取前朝國運的人。“

蕭景琰的劍勢驟然停滯。記憶如冰錐刺入太陽穴，他看見母妃懸在房梁上的繡鞋，看見父皇用帶倒刺的鞭子蘸取星官心頭血，更看見謝氏族長捧著玉璽烙印跪在暴雨中...

熒惑石突然爆出強光，謝云歸的鹿皮手套被氣浪撕碎。燒焦的掌心亮起“受命于天“篆文，與渾天儀核心的凹槽完全契合。整座皇城的星宿銅鈴同時轟鳴，二十八道血光直沖云霄。

“原來如此。“蘇懷素的聲音從琉璃頂上傳來，“當年謝家拼死守護的，竟是逆轉天命的樞機。“

七枚玉鈴鐺割開謝云歸手腕，血線在虛空中繪出紫微垣星圖。當蕭景琰的劍刺穿她胸膛時，渾天儀突然逆轉，帝王寢宮傳來震耳欲聾的鎖鏈斷裂聲。

五更鼓響到第四遍時，裴時安在護城河底摸到了那具青銅棺。

水草纏繞的棺槨上釘著七根桃木樁，每根都刻著蕭氏皇族的生辰。他劃開棺蓋縫隙，涌出的不是尸氣，而是濃烈的雪山柏子香——這正是蘇懷素維持容顏的秘藥。

“好個金蟬脫殼。“他撬開第三層棺槨，里面蜷縮著個戴螭紋玉佩的男童尸體，“真正的昭明帝，原來二百年前就死了。“

水波突然劇烈震蕩。謝云歸的銅錢劍破水而入，劍穗上拴著半塊熒惑石碎片。在她身后，二十八星宿的銅鈴正拖著血色光尾墜入河底。

“玄機閣地宮有三百具這樣的棺材。“她將銅錢劍刺入河床，裂縫中升起青銅渾儀，“每具棺材都裝著被替換的帝王。“

裴時安突然按住她流血的右眼。當指尖觸到那道舊疤時，無數記憶碎片奔涌而來——懸崖下根本不是湍流，而是玄機閣的接引棧道；蘇懷素每日飲用的雪山冷泉，飄著端敬皇后的骨灰；而那些操控星宿銅鈴的樞機輪，分明是用謝氏族人腿骨鍛造...

“他們回來了。“謝云歸突然望向漩渦深處，“蕭景琰帶著渾天儀核心的熒惑石...“

話音未落，整條護城河開始沸騰。二百具青銅棺槨同時開啟，戴著帝王冠冕的尸身緩緩站起，他們掌心的玉璽烙痕與謝云歸的一模一樣。

三百具帝王尸身浮出護城河時，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裂開了星宿圖。

謝云歸的銅錢劍在掌心震顫，劍穗上熒惑石碎片正灼燒出焦痕。那些戴冠冕的尸身踏著北斗步罡，腐爛的指尖在空中劃出紫微垣軌跡，皇城所有星宿銅鈴應聲炸成金粉。

“蕭氏竊國二百載，該還債了。“她扯下右眼紗布，燒焦的眼窩里嵌著枚玉衡珠——正是渾天儀缺失的核心部件。

裴時安的湘妃竹扇突然爆裂，七十二根銀針懸成周天星辰陣。當第一具帝王尸逼近時，銀針刺入尸身神庭穴，帶出的卻不是腦髓，而是閃著熒光的星砂。

“這些活尸體內灌著前朝龍脈的星髓。“他捻起星砂抹在扇骨，褪色的湘妃竹紋竟顯露出謝氏族譜，“蘇懷素用雪山柏子香養著的，原來是蕭氏盜走的國運！“

蕭景琰的玄鐵劍劈開水面，重瞳映出尸群胸口的螭紋烙印。那與他腰間玉佩同源的紋路，此刻正滲出混著星砂的黑血。當劍鋒刺入第三具尸身的心臟時，他突然僵住——尸體的掌紋與自己完全相同。

“現在明白了嗎？“謝云歸將玉衡珠按進銅錢劍柄，“你也不過是蕭氏培養的活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