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歷二百三十七年霜降，紫微垣東南裂開一道赤痕。

謝云歸踏上觀星塔第七層時，青銅渾儀正在滲出黑血。三日前暴斃的張監正倒懸在二十八宿盤上，脊椎貫穿亢金龍角，凝固的血珠沿著青龍七宿的刻度緩緩爬行，在鬼金羊方位凝成「丙申」二字。

“第七個。“她指尖擦過井木犴星官，銅銹中翻出一片帶鱗人皮，“用蒼龍七宿的血祭白虎兇星，倒是比太子高明。“

塔外忽然傳來金戈聲。九枚銅錢從她袖中騰起，在虛空中排成「風地觀」卦象。朱雀門方向升起七盞血燈，那是玄機閣的截殺令——有人要搶在她之前焚毀星官尸體。

瓦片猝然炸裂！十二道黑影順著北斗勺柄方位墜下，刀光織成天羅地網。謝云歸旋身踏在危月燕星盤，九枚銅錢嵌入壁龕凹槽。整座觀星塔突然轟鳴，三百六十枚銅鏡折射出霜月寒光，刺客的刀鋒在星圖交錯中齊齊偏轉三寸。

“丑時三刻，月犯東井。“她輕點銅鏡，一道光束刺穿為首刺客的咽喉，“諸位不該選奎木狼值夜時動手。“

尸體墜地的瞬間，西北角傳來玉鈴輕響。謝云歸瞳孔驟縮，蘇懷素的警告在耳畔炸開：「熒惑星動時，持燈者不見血光」。她反手震碎心宿二方位的銅鏡，暗格里滾出一枚帶牙印的玉衡珠。

塔下忽然馬蹄聲急。四皇子蕭景琰的玄甲衛撞開朱漆門，寒鐵面具上沾著新鮮腦漿。謝云歸將玉衡珠按進青瓷燈座，燈火霎時化作青鸞展翅。當蕭景琰的重瞳撞進她眼底時，東方天際正劃過百年未見的赤色流星。

“謝姑娘可知這是何物？“蕭景琰甩來一卷浸血星圖，白虎七宿的位置釘著七根金針，“昨夜丑時，太醫院令的心頭血染紅了太微垣。“

謝云歸的銅錢在袖中掐出坎卦。星圖上的金針排列正是謝氏滅門那夜的星象，而蕭景琰佩劍的螭紋，與當年屠戮謝府的殺手劍穗如出一轍。

五更梆子響過三聲，刑部大牢傳來第八次慘叫。

裴時安搖著湘妃竹扇走過血泊，七十二枚銀針在扇骨間嗡鳴。鐵鏈上掛著的星官學徒突然抽搐，眼窩里鉆出帶刺藤蔓——正是太子私養的南疆噬心蠱。

“丙申年冬，朱雀橋。“他削下學徒一片指甲，“你為張監正搬運的可不是星象儀。“

學徒喉嚨突然爆開，飛出的蠱蟲直撲裴時安左眼。折扇驟合，銀針組成北斗陣將毒蟲釘在墻上的大衍數圖譜。當第七枚針扎進開陽星位時，蠱蟲腹部裂開，掉出半枚鎏金虎符。

地牢深處傳來鎖鏈斷裂聲。裴時安嗅到熟悉的冷香，那是謝云歸點燃青鸞燈時的雪山柏子氣息。他反手將虎符拍入死囚天靈蓋，尸體瞬間膨脹成血霧。在血腥味淹沒暗道的剎那，一柄銅錢劍刺破窗欞，將企圖逃竄的蠱師釘在「天牢」碑文之上。

“少傅好狠的心腸。“謝云歸從梁上飄落，銅錢劍穗纏著半截蠱蟲觸須，“連當年為你暖榻的小書童都舍得煉成血傀儡。“

裴時安輕笑，扇骨銀針突然射向謝云歸右腕鹿皮手套。銅錢劍自動結陣，卻在碰觸銀針剎那發出悲鳴——針尖淬著晉陽謝氏獨有的鶴頂藍。

“十二年前懸崖下的哭聲，可比現在動聽多了。“他舔去扇面血珠，“小鳳凰，你猜蘇懷素為什么留你右眼？“

寒露宴的琉璃盞盛滿人乳時，蕭景琰的重瞳看見了龍椅下的血卦。

九十九盞朱雀燈突然同時搖曳，太子獻上的南海珊瑚迸裂，滾出七顆刻著「赦」字的人牙。謝云歸的銅錢在袖中爆開，這分明是帝王昏迷前咬碎的齒列。

“四弟的寒門策倒是別致。“太子割開舞姬咽喉，用血在玉階畫星圖，“只是這紫微帝星，怎就偏了七度六分？“

玄甲衛的刀斧手從震位突入，卻被寒門學子用河圖陣反困。謝云歸指尖輕點杯盞，酒液化作冰針刺入洛書方位。當蕭景琰的重瞳泛起金芒時，她終于看清太子掌心浮動的正是玄機閣「天殺」印。

殿外突然傳來渾天儀碎裂聲。蘇懷素的玉鈴鐺穿透宮墻，二十八星宿銅鈴同時炸裂。謝云歸的鹿皮手套被劍氣撕開，露出燒焦的掌心——那里烙著的不是謝氏家紋，而是前朝玉璽的「受命于天」！

“原來如此。“蕭景琰的劍刺穿她左肩時帶著亢金龍吟，“十二年前謝家燒的根本不是謀逆書信......“

謝云歸在血光中大笑，九枚銅錢嵌入渾天儀碎片。當熒惑星光芒吞沒紫微垣時，所有人看見帝王寢宮升起了第二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