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楊銓先生的身份特殊，負責辦理楊銓被刺案的，是法租界警務處政事部查緝組。

政事部號稱法國的遠東第一情報中心，可想而知，它在警務處以及法租界的地位。魏琳找人打聽過，政事部主任是法國人薩爾利，華人督察長是程子卿。

面對這樣的對手，魏琳不敢有絲毫輕視之心。

思考許久，魏琳還是決定，從正面接觸。沒有長時間的滲透，想從政事部里面尋找物品，無異于癡人說夢。何況這個物品是否存在于里面還未可知。

有時候，線索并不是擺在外面能讓人看到，或許只是從口中說出的幾句話。

當時魯樹人先生介紹那份名單的情況時，提到過程子卿這個人，在宋先生、楊銓先生等人的描述中，程子卿具有一定的愛國心，幾年來，他為宋先生等人提供了不少幫助。

這次，沒人從程子卿那里得到過有關名單的消息，或許他確實不知道。

魏琳還是想與程子卿見一見。

經過杜鏞的介紹，魏琳聯系上了程子卿，約定在警務處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見面。

提前半小時，魏琳便去了咖啡館，找一處安靜的臨窗位置坐好，安坐在那，耐心等著。

距見面時間還有三分鐘，有人推門，進入了咖啡館。魏琳迎著門，自然看到了來人。他穿一身黑綢長衫，五十歲左右，身材壯實，方臉短發，獅鼻厚唇，眼神銳利。

那人進門后，先掃視一遍咖啡館全景，然后目光自然就專注到魏琳身上。

“程督長，您好?！蔽毫掌鹕恚蜃呓皝淼某套忧鋯柡虻?。

“你好?！背套忧渖晕Ⅻc頭，伸手示意下，“請坐吧。”

等程子卿走到座位前，魏琳與他一起落座。

“程督長，我叫魏琳……”魏琳準備自我介紹一番。

程子卿伸手制止住他。

“魏琳，姑蘇魏家長房二子，民國十七年赴英國留學，就學于劍橋大學醫學院，民國二十二年，學成歸國。歸國途中，在埃菲爾號郵輪上，協助皮埃爾船長破獲日本人被殺案?！?

“歸國后，就職于公濟醫院，外科華人區醫生?！?

“另，與一名叫李秀寧女子組建亞太社會發展研究會，李秀寧系光華大學教授李永福女兒，同時亦是聯合救助會港島分會會長梁澤外甥女，魏琳、李秀寧二人以研究會名義與港島聯合救助會共同創辦《鄰里》報社。目前報社經營狀況良好?！?

“而且，魏李二人還以研究會名義，購買徐家匯附近廠房一處，邀請原滬上國府社會部工作人員黃參，招聘國立中央大學醫學院畢業生鐘小寒，共同組建實驗室一座。疑似在研制藥物?！?

魏琳面色平靜，聽著程子卿像背材料般，將他的情況說完后，很真誠地夸贊一句，“程督長不愧是政事部一等督察長，如此零碎的材料都能脫口而出。只是像我這種小人物，竟能夠被程督長關注到，這讓我實在深感榮幸?！?

對于程子卿知道這些，魏琳并不感到意外。

因為這些資料，都是他在進行活動時的公開資料：身份要登記，組建研究會要登記，辦報社也要登記，購買廠房要登記，招聘人員同樣也要登記。

讓他意外的是，只是要與程子卿見個面，他竟然會主動去搜集這些資料來對他進行了解。

一級督察長，是外勤中的最高職級，也是華人能做到的最高職級。

果然，能有一定成就的人，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程子卿淡淡一笑，“魏先生可不是小人物。”

“剛剛只是說了你在租界職能部門中登記了的資料，其他還有沒登記的，比如說，你和李秀寧，都是桂姐的弟子，只這一條，你們就不簡單?！?

“能請杜先生出面，邀請我與你見面，真要是普通人，有幾個能做到？”

“還有，前幾天，你和李秀寧剛剛去拜訪了宋先生。這又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話說到這，魏琳也不由對這個號稱法國遠東第一情報中心的政事部又有了新認識。看來，只要在法租界內，很難有事情能瞞過他們。

或許真正的普通人，他們不屑于關注，但是重要的人，重要的事，他們必定是一直保持著關注狀態。

本來魏琳就打算與程子卿正面接觸，有話當面問，現在他已經擺出一副我對你非常了解的樣子，再跟他兜圈子，更沒有必要。

“程督長既然知道我在前幾天見過宋先生，想必也沒忘記三個月前，楊銓先生被刺案。宋先生見我，是想知道當時楊銓先生被刺時的幾處細節，她希望我在私下里能查一查，多了解一些。”

“這件事已經蓋棺論定了！”

緊跟著魏琳地話，程子卿有些著急地說道。

他沒懷疑魏琳所說的話。

宋先生他們都是大人物，要了解大事，他們出面能輕易做到，但是找小人物，做小事情，他們出面，反而不如托付別人。

這個別人，在程子卿看來，就是魏琳。

魏琳是桂姐的弟子，因為一些關系，程子卿非?？粗毓鸾愕拿孀?。再加上杜鏞從中請托，所以程子卿才會慨然赴約。

也正是這些關系，讓程子卿覺得，沒有人比魏琳更合適來打探消息。

“程督長放心，沒人想翻案?！?

魏琳先給程子卿吃個定心丸。

“我剛才說得明白，宋先生他們只想知道楊銓先生被刺時的幾處細節。”

程子卿搖搖頭，“魏琳，這件案子，當時我并沒直接參與，你向我打聽細節，我也沒什么能告訴你的。”

“程督長先別急著拒絕，”魏琳微笑道，“咱們慢慢聊，說不定就在聊天過程中，咱們就能找到想要了解的內容?！?

“好吧。”

因為各種關系糾纏，程子卿不好再拒絕。

得到程子卿同意，魏琳想了想，開始向他問道：“程督長，當時楊銓先生遇刺，被送進醫院后，他的隨身物品，是如何處理的？”

“專人清點，后來交還給家屬?！?

程子卿不假思索，脫口說出答案，跟著又解釋一句，“這點你放心，清點物品是兩人互相監督，不會有貪墨行為?！?

魏琳點點頭，這點確實能相信。

楊銓不是普通人，他被刺殺，整個社會都在關注，但凡巡捕心理正常，就不會為自己惹麻煩。

“那名兇徒呢，他的物品是如何處理的？”魏琳又繼續問道。

“這……”

程子卿有些遲疑。

雖然那名兇徒也非常關鍵，但是程子卿記得，他在事后審查卷宗時，對于兇徒的物品記錄，只有一把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