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尖捅進礦泉水瓶的瞬間，結塊的藍墨水暈染成莫斯科的夜空。我蹲在廢墟堆上甩鋼筆，墨點子濺到拆遷告示牌的二維碼上，活活把“拆“字染成了“訴“字。王嬸拎著醋瓶子路過，瞅了眼我手里的便簽紙：“小雅這字兒，跟我家那口子臨終前畫的符一個樣。“

張老頭突然奪過鋼筆，往工作臺抽屜夾層猛戳。木屑紛飛間彈出一卷曬藍圖，展開是冬宮穹頂的剖面圖，鉛筆標注旁畫著個戴安全帽的卡通女孩，氣泡框里寫著：“爸，金箔要貼在心跳的位置！“

文化公司的無人機又來偷拍，這回帶著擴音器循環播放電子經咒。老頭抄起鐵皮簸箕反扣在藍牙音箱上，喇嘛誦經聲瞬間變成悶屁般的嗡鳴。我趁機往無人機拋了把金粉，操作員在隔壁樓頂噴嚏打得像放鞭炮。

深夜修復鋼筆時，臺燈下滾出顆玻璃珠。對光一看，里頭凍著片帶編號的穹頂金箔，正是小雅信中提過的“心跳位置“。老頭突然攥著玻璃珠按在胸口傷疤上，霓虹燈影里，那道疤竟與金箔裂痕嚴絲合縫。

“當年運回來的...不止骨灰。“他喉結滾了滾，軍用水壺里的二鍋頭潑在圖紙上，“三十三塊琉璃瓦里嵌著她的...“

拆遷隊撞門聲淹沒了后半句話。我抱著圖紙鉆進貨箱，顛簸中瞥見車窗外飛逝的街景——王嬸正用搟面杖挑著內褲當白旗，在推土機前跳大神似的轉圈。老頭突然踹開車門，揚出的金箔在尾氣里燒成流星雨。

我們躲進地鐵站時，壁畫上的飛天正在維修。我摸著墻體裂縫，突然發現抹灰層里嵌著片帶俄文的瓷磚。老頭用鋼筆尖撬瓷磚的姿勢，跟小雅照片里修穹頂的動作一模一樣。

“這是她參與的第一個工程...“碎瓷片在他掌心拼出個殘缺的六芒星，“那天打電話說找到了新貼法...“

通道忽然響起腳步聲。文化公司雇的混混圍上來時，我抓起應急錘砸向消防柜。噴涌的水柱沖散了人群，老頭趁機把圖紙塞進通風口。混戰中有張工作證飄落——項目經理照片欄貼著貂皮男，真名竟叫“茍史“。

逃到護城河堤時，晨霧正從蘆葦蕩升起。老頭突然扒開柳樹下的浮萍，撈出個密封罐。泡爛的筆記本里粘著張車票存根：2003年8月17日K19次硬臥，用紅筆圈著的座位號下寫著：“給爸爸帶了格瓦斯“。

正午驕陽里，我們舉著金箔鏡反射拆遷隊的攝像頭。強光中突然顯出一串隱形數字，導航到市檔案館的地下室。塵封的涉外工程檔案里，“張小雅“的名字出現在冬宮修復者名單末尾，備注欄蓋著鮮紅的“技術事故“。

老頭摩挲著公章印痕，忽然扯開襯衫。那道疤在陽光下暴起青筋，蜿蜒如貝加爾湖的支流。他抓起我手腕按在疤痕上：“當年運回來的金箔...都嵌在這里。“

文化公司帶著公證處的人破門時，我們正在給金箔鏡裝框。貂皮男舉著法院通知書嘚瑟，老頭突然掀開紅綢——鏡面折射的陽光燒穿了通知書，把“強拆“烙成了“非遺“。王嬸趁機潑出腌了三十年的老壇酸水，公證員的高定西裝瞬間長滿霉斑。

深夜，最后一批泥胚入窯時，老頭往爐膛塞了那支解封的鋼筆。火焰舔舐筆身的剎那，俄語字母在窯壁上投影成飛天輪廓。我忽然看清小雅未完成的筆記：“金箔的溫度...是父親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