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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達權知變 不壹而三

兩位少年沒有在賽場多做停留,甚至沒有等待比賽最終結果揭曉,就冒著淅淅瀝瀝的秋雨匆匆趕回了道場。

對柏寒和沼錧沙輝哉而言,本戰已經提前畫上了句號。

在輸給柏寒之后,沼錧想要定段的唯一希望,就是平田智也和安達利昌在最后一輪雙雙落敗,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雨水順著道場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就像少年們心中最后的那點期待,終究要歸于平靜。

最后一輪的對局,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必須走完的形式罷了。

......

周三的午后,“谷柏“小團體如約聚集在天豐道場。

今天他們研究的,是天元戰最終預選中三谷哲也七段對陣大垣雄作九段的對局。

三谷默默地在棋盤上擺出進程,眉宇間還帶著失利的陰郁。

又一次倒在最終預選,痛失進入七大棋戰本戰的機會,讓這位年輕棋手顯得萎靡不振。

執黑的三谷選擇了星小目開局,大垣九段以錯小目應對。

雙方在左下角形成了“村正妖刀”定式。

隨著局面鋪陳,進入中盤時,大垣九段動出了左下角定式中二間高夾的白子。

他利用右下角的余味,成功在黑棋大本營中做活,從而確立了優勢。

后半盤三谷極力追趕,但經驗豐富的對手穩扎穩打,黑棋始終找不到逆轉的機會。

擺完棋局進程,三谷反思道:“對下方白子的攻擊完全失敗,是本局失敗的根本原因吧?”

“基本空被破掉,實地差距過大,確實是敗因所在。是逼住的位置不好嗎?如果向左移一路如何?”

寺山憐摩挲著下巴,說出自己的判斷。

幾大賽事中都未能突破預選,寺山每個月只有兩盤正式對局。

缺少棋戰鍛煉的新初段,現在住在道場,除了參加幾個研究會,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柏寒他們對弈擺棋。

“問題不在這里。”沼錧反駁道:“按照寺山前輩的選點,右下同樣存在打入!”

“我覺得是右下角定式選擇有問題。”

他在棋盤上擺出變化:“面對白棋的一間高掛,不應該在下方小飛應,而是應該在右邊夾擊,比如一間高夾!”

從本戰失落中走出來的少年,聲音清亮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四方臉的本木克彌咬著手指頭,吃的津津有味,眼睛卻盯著棋盤。

柏寒沒有說話。

幾個小伙伴擺棋復盤的時候漸漸形成了共識,當柏寒發表意見的時候,往往是最終的結果。

不過今天,倒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左下角出現的妖刀定式。

想起和沼錧對局時出現的“張栩定式”,現在的“村正妖刀定式”,這些被AI淘汰的定式又出現在眼前,讓柏寒有點恍惚。

還有大斜千變、大雪崩...

這些被時光打磨得溫潤如玉的定式,如同五彩斑斕的鵝卵石。

顯露于河床,沐浴著和風。

偶爾,這些定式會被稚嫩的小手拾起,透過陽光端詳。

精妙的棋理如同鵝卵石上的紋理,閃爍著令人著迷的晶瑩,被孩童們珍藏著收入懷中。

當再次取出這些定式把玩時,卻發現曾經清晰的脈絡已經模糊,那些靈動也褪色成了黯淡的斑點。

就像蜷縮在棋盤一角的“村正妖刀”,原本的森然寒光現在已暗然失色。

本因坊家私相授受的秘譜,如今被束之高閣。而代代相傳的禁制,卻在數字洪流中重生。

柏寒不知道,作為見證者,是該為傳統的消逝而扼腕,還是為圍棋的新生而欣喜?

看著熱烈討論的伙伴們,少年的目光轉向左下角。

他默默地伸出手,按照定式的順序,把左下角的棋子逐一放回棋盒。

好像在復盤定式,更像是一種儀式。

這些承載著智慧與情感的定式,即便到到暗然退場的時候,也值得尊重。

雖然不再是勝負的工具,但作為圍棋文化的基因密碼,它們在十九路棋盤上,將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

少年的動作吸引了伙伴們的注意,討論聲漸漸平息。

左下角恢復到黑棋一間高掛的形狀,柏寒指著棋盤:“問題的關鍵是這里。”

三谷哲也和寺山憐眉頭緊皺,沼錧則扭頭看向柏寒,本木克彌繼續啃著手指頭。

“黑棋一間高掛沒問題。問題是白棋二間高夾之后黑棋的應對不好。”

沒有理會眾人疑惑的目光,少年在棋盤上擺出變化。

“黑棋大飛后,白棋靠,黑棋扳頭,白棋退,黑棋頂,白棋跳。”

到這里都是正常的定式進行。

“接下來,黑棋應該這樣下!”

按照眾人習慣的定式下法,接下來黑棋應該在三三扳住。

可柏寒卻把子放在了四路沖!

“黑棋沖?”

三谷哲也驚呼起來。

寺山憐則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柏寒:“這不是關航太郎那家伙下出來的棋嗎?”

昨天在道場,寺山憐被老師要求陪關航太郎下指導棋。

本想用“村正妖刀定式”騙騙小孩子,結果關航太郎簡單的沖吃掉白棋角上的一顆子,被白棋在外圍走成厚勢。

當時寺山憐還嘲笑關航太郎來著,沒想到...

“是的。”柏寒自然不知道還有這個故事,正好借機解釋當前下法的由來。

“看到寺山君和關航太郎的對局,當時只是覺得有趣而已。不過后來仔細想了想,居然感覺是當前的最佳下法。”

“真的假的?”本木克彌終于放下了手指頭。

他對關航太郎一點也不喜歡,特別淘氣不說,還搶走了老師原本對他的關注。

柏寒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而是指著棋盤繼續說出后續的想法。

“沖吃掉角部的一顆白子,白棋下一手很容易就判斷出來了。”

“是斷掉掛角的這顆黑子吧?”沼錧沙輝哉看著棋盤,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的,這樣黑棋在三路打吃,白棋長,這個局部告一段落了。各位可以判斷一下,現在的形勢如何?”

柏寒的目光掃過眾人。

三谷哲也盯著棋盤,眉頭緊皺。

作為失利者,他對這盤棋進行過深刻的反省,獨自在家的時候復盤過多次。

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柏寒居然認為造成局面落后的原因是“村正妖刀定式”!

更可怕的是,這家伙居然擺出了后續變化,而且貌似很有道理。

“村正妖刀定式”出現多少年了?怕有50年了吧?居然被柏寒簡單粗暴地改寫了?

三谷哲也仿佛感覺自己的認知垮塌了。

盤點著左下角的得失,心直口快的沼錧說出自己的意見:“左下角黑棋的實地接近20目,雖然白棋外圍也很厚實,但黑棋拿到先手。”

“似乎,黑棋可下?那么下一手,黑棋要分投左邊嗎?還是直接掛角?”

柏寒點點頭,捻起一顆黑子放在了左邊星位上,和之前大飛的子形成拆二。

“下在這里。”

“是不是離白棋的外勢太近了?”寺山憐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圓,對柏寒的這手棋提出異議。

“不!這個位置正好!”三谷哲也清醒過來,他看明白了這手棋的用意。“黑棋落在這里,白棋反而為難。”

三谷擺著變化:“從心情上看,白棋總要夾擊這個黑子吧?三路緊夾的話,黑棋會馬上打入白棋與左上角之間的空隙。“

“至于寬夾...,又對黑子的壓力不夠,黑棋甚至可以脫先。”三谷哲也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如果對局時...,哎!”

柏寒笑了笑,沒有理會三谷的情緒,而是接著他的話說道:“三谷前輩棋感敏銳啊!”

“現在的局面,確實是白棋為難。在我看來,左下角定式完成后,白棋外圍的厚勢其實并不厚。”

又是一個打破常規的判斷,沼錧沙輝哉感覺自己的思路快跟不上柏寒了。

柏寒指著棋盤左側:“黑棋占據左邊星位,之前斷開白棋的黑子是不是有了動出的想法?雖然現在立即動手的時機還不成熟,但這個潛在的手段始終存在。“

他輕輕敲了敲那顆黑子,“白棋必須時刻提防這里的威脅,這會影響它后續的下法選擇。“

“更重要的是,黑棋分投左邊后,白棋幾乎沒有好的辦法。三谷前輩講了低價的變化,那么高夾如何?”

柏寒把黑子放到棋盤上,瀟灑地向中腹大飛。

“這樣,左下角的白棋馬上局促起來了吧?下一步黑棋再動出分斷白棋的黑子,是不是嚴厲了?”

看著柏寒落下的黑子,小伙伴們默默思索起來。

黑棋走在這里,確實感覺到左下角白棋的棋形凝重。

白棋所謂的厚勢對左邊三顆黑子沒有好手段,而黑棋的動出卻極為嚴厲。

“所以,不能太拘泥于定式了,秀行先生就經常不按照定式行棋。”

柏寒轉過身,看著三谷哲也。

“三谷前輩在下方的應對其實并沒有大的問題,右下角定式的選擇也中規中矩。”

“局勢落后是因為左下角的定式——‘村正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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