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安德森眼疾手快的躲開,用取笑的口吻說:“戈爾,你是共鳴者,還是專家級調查員。”
“你連區域污染都搞得定,血肉獻祭對你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像我這樣的‘蠢驢’,帶來的信息又有什么用呢?”
戈爾沒想到神父如此小心眼,自己隨口說的玩笑,竟被他當真了。
“我向你道歉……”
“不不不,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調查員做什么?”安德森摸向自己的鎖骨,暗示道:“作為維勒弗瑞大教堂的神父。我想,我有資格知道點什么。”
“你說呢,共鳴者大人?”他挑起單邊眉,眼神中滿是挑釁。
“你可以去問主教。”
“看來,我們沒有達成共識。”安德森轉身打開房門。
他在等,等戈爾開口請自己留下。
“5月23日。”
“什么?”安德森心中一顫。
“穹頂區圣殿街68號,圣光慈幼院。”戈爾手肘撐著桌面,十指交叉在一起,構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形。
“晨露回廊,那個叫亨利的男孩……”
“夠了,這是我們教堂內部的事!如果你有問題,去找主教大人!”
戈爾在安德森憤怒的眼神中,接過碎布紙。
“天啟秘社……”他快速掃過,忍不住笑出聲:“沒想到,黑巫師還能做好事,雖然他不是故意的。”
“我聽說,中午的時候,那些邪教徒的孩子都被你帶走了?”
安德森聞言,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這混蛋什么都知道,卻故意用“聽說”來騙、來偷襲他這個老實人。
“主教的命令。”
“幫我個忙。”
“你覺得我會幫你嗎?”
“我覺得會。”戈爾似笑非笑的盯著他,“不用你做什么。”
他打開鎏金懷表,掃了一眼表盤,“五分鐘后,你進去和羅蘭隨便聊聊。”
“再過5分鐘,我會沖進去把他拎起來,恐嚇對他用刑。”
“你要攔住我,然后把我趕出去。作為拯救他的英雄,他肯定對你既感激又信任。”
“卑鄙。”安德森低聲咒罵,“你說邪神占據了維克托特的身體,這點小把戲能騙過他?”
戈爾無奈的攤開雙手,“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羅蘭確實通過了圣水檢測。”
“或許,那個邪神藏在他的靈魂深處。”
“你太固執了!承認錯誤并不難堪。就算我幫你,可要是得不到你要的答案呢?”
戈爾沉吟片刻,用指尖輕輕敲擊桌面,“那就找擅長精神控制的巫師。”
“他還是個孩子……”
“在下城區,10歲已經是工人了。”
安德森掙扎片刻,答應了他的要求。
陰冷的審問室傳來低沉痛苦的嘶吼聲,兩個獄卒拎著木桶,輪流給泥瓦匠沖涼。
維克托特望著他恐懼、痛苦、扭曲的臉,不知不覺間,身體已被寒冷緊緊包裹。
這位泥瓦匠老實巴交,比礫石街撿拾衣服的人都無辜。戈爾甚至沒問過他的名字,就把他當牲畜一樣折磨。
此刻,維克托特更加清醒的意識到——世界是黑暗的。
他越發謹慎,在心中不斷暗示:我就是維克托特·羅蘭,維克托特·羅蘭就是我。
因為血液回流受阻,泥瓦匠的手臂已經腫脹發紫。他的肩關節韌帶逐漸撕裂,甚至出現脫臼的跡象。
當安德森神父推開鐵門,他因為極度恐懼,直接暈厥過去。
“把他放下來。”安德森用散發橙花味的手絹遮住鼻子,眼中滿是嫌棄。
“午安,神父。”
獄卒連忙放下木桶,彎腰賠笑:“戈爾大人讓我們……”
“把他放下來!然后滾出去!”
“是是是。”兩人對視一眼,不敢辯駁。
他們快速解開鐵鏈,腳步輕快的離開房間,還不忘關上門。
“神父,我好怕啊。”維克托特用充滿淚花的大眼睛望著他。
安德森連忙走過來,送來一個溫暖的懷抱:“不用怕,這里有我。”
“那個叫戈爾的家伙,有沒有體罰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
“沒、沒有。他只是嚇我,說我、說我是邪神。”
維克托特用抽泣的聲音說:“神父,什么是邪神啊?比城外的狼群還可怕嗎?”
安德森揮動手指,在空氣中劃出燃燒的符文。一縷銀白色的火花躍入黑暗,緊接著,陰冷的房間瞬間溫暖起來。
“狼群會咬斷羔羊的喉嚨,但邪神會毀滅整個世界。”他的語調好似吟誦,神情越發肅穆:“它們被阻隔在世界之外,不斷用密語與幻術蠱惑凡人,那是邪神用指甲輕扣我們的世界。”
“墮落者背棄圣光,潛藏在黑暗與陰影中。他們瘋狂而嗜血,把血肉當做祭品取悅邪神。”
“三年前,面包匠說谷倉裝滿糧食。可出爐的面包布滿血管狀的菌絲,滲出爛肉的膿漿。”
“一年前,給女兒慶生的父親,用叉子蘸著果醬在廚房作畫。可案板上,卻是孩子的頭顱。”
“維克托特·羅蘭,你要時刻提防,邪神最愛的祭品不是鮮血與死亡,而是希望。”
“它們會先讓你發現,地窖中多了一罐蜜糖、亡母在舊窗前哼唱……等你在甜蜜的幻覺中放下戒心,就會心甘情愿的挖出心臟。”
“這是真正的恐怖,你甚至察覺不到墮落的過往。”
“所以,當你下次覺得面包比平日香甜,記得立刻念誦晨禱詞。”
“真正的麥香帶著泥土的苦澀,就像真正的光明鑲著陰影的邊框。”
說罷,他從內袋中掏出巴掌大的厚字典。
酒紅色的山羊皮封面,邊緣的鎏金壓花有些氧化發黑。核桃木的封板中央,鑲嵌著螞蟻大小的火種碎片。
一團虛幻的銀白火苗躍入眼簾,維克托特使勁兒眨眨眼睛,原來是鏨刻的銀紋。
“圣光與你同在,維克托特。”安德森說著,將《圣典》送到他手中。
“神父,這太貴重了。”維克托特連忙拒絕,“我不識字。”
“沒關系,你以后會識字的……”
“砰!”
鐵門被戈爾一腳踹開,他目光如電,從泥瓦匠身上掃過,厲聲質問:“安德森,誰給你的權力放他下來?”
“這里是審問室,不是告解室。”他重重摔著門,一腳將泥瓦匠踢到墻角。
手中的繩索慢慢纏繞,戈爾一步一步朝維克托特逼近,“看來不給你上點手段,你是不會說實話的!”
他三步并做兩步,猛地抓住維克托特的肩膀,將他提至半空。
“先讓你嘗嘗反綁的滋味,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戈爾,你只要用刑,我就去找審判官。”安德森怒火中燒,眼睛似乎能噴出火來:“如果你認為維克托特有罪,那就拿出證據來。否則,你給我滾出去!”
“現在,立刻!”
“安德森,將來你一定會后悔的。”戈爾的話擲地有聲,在審問室中久久回蕩。
神父并沒有在意,他扶起維克托特,安慰道:“別怕,這里有我,我保護你。”
他輕輕拍著維克托特的背,繼續說:“戈爾是個固執的人,還不愿意認錯。如果他不是共鳴者,我早就……”
安德森緊緊攥著拳頭,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他掰開維克托特的手,把《圣典》強行塞給他。
“一會兒,我帶你去找審判官,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從明天起,你會住在圣光慈幼院,離教堂最近的地方。”
“你會有干凈的衣服、柔軟的白面包,還有其他孩子跟你玩。在圣光的注視下,從此只有幸福,沒有痛苦。”
“謝謝,神父。”
安德森對自己這么好,甚至不惜跟調查員吵架。他還要找審判官,帶自己去慈幼院生活。
“我裝小孩子騙他,什么都不跟他說,是不是太沒良心啦?”
維克托特抬起頭,恰好撞上神父充滿慈愛的眼神。一瞬間,名為“感動”的熱流沖擊淚腺。
“我……”
安德森沒有催促,他送來溫暖的微笑,用眼神鼓勵維克托特勇敢的說出來。
此刻,這里似乎不是市政廳的地牢,而是圣光教堂的告解室。
作為圣光的信徒,他應該毫無保留的敞開心扉,向神父懺悔罪過。
痛悔,是赦罪的前提;告明,是對罪的絕棄;補贖,是悔改的行為。
“我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