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盯著地上的匕首，那閃爍的寒光充滿誘惑。他們有些意動，又有些害怕。

之前的404、現在的保險絲，他年紀雖小，卻比其他贖罪者狠辣得多。

很多沒有被一刀斃命的流浪漢和乞丐，都是他親自補刀的。

相比于瓦格納，維克托特在他們眼中更像個惡魔，沒有一絲憐憫的殺戮機器。

“沒有人嗎？”他喊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嘲諷和挑釁，“聽我這個小孩子的命令，不會讓你們為難吧？”

“既然如此，以后可不要后悔。”

維克托特撿起匕首，看著搬運尸體的其他贖罪者，說：“我們回凈化所休息。”

“所長不是讓我們……”有人小聲反駁，卻迎來維克托特冰冷的目光。

“好啊，那你自己去城里抓捕流浪漢和乞丐吧。”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跟了上去。

白天的維勒弗瑞人多眼雜，根本不是行動的好時機。即便要抓捕流浪漢和乞丐，晚上也更好一點。

維克托特回到凈化所的第一件事，便是換掉沾滿血污的贖罪者制服。仿佛這樣，能讓他感到輕松一點。

“誰會寫字？”他坐在樓梯上，沖其他人喊道。

權力這東西，向來過期作廢，他必須抓緊時間。

幾秒鐘的沉默后，有人慢慢舉起手臂，“我以前是石匠，會刻字。”

“好，找塊牌子來。”維克托特點點頭，接著說：“在上面寫圣光收容所。”

“圣光？保險絲，教堂會不會找我們麻煩？”

“為什么？圣光又不是教堂的專屬。我們向流浪漢和乞丐傳播圣光的福澤，有問題嗎？”

“福澤……”

大家面面相覷，望著從升降籠搬下來的一具又一具尸體。

他們堆滿車斗，沿著軌道被倒進焚爐中。兇猛的火焰燒毀頭發、血肉，將白骨變成飛灰。空氣中蛋白質的焦糊味，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難道，這就是圣光的福澤嗎？

不少人看向維克托特，眼神中充滿質疑。他們覺得，對方在曲解圣光、在褻瀆圣光。

正義純潔的圣光，怎么可能與死亡、毀滅聯系在一起？

“你們覺得我說的不對？”維克托特輕笑一聲，似乎早已料到他們的反應。

“那我問你們，流浪漢和乞丐生活在暗巷中，痛苦嗎？”

他不等其他人回答，用低沉的聲音描述一個悲慘世界。

“他們要遭受疾病、風雨，他們要忍受饑餓、鄙夷。他們的生活沒有希望，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結局。”

“某個早晨或夜晚，他們將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被野狗和烏鴉啄食殆盡。”

“他們活著，完全感受不到圣光的溫暖。”維克托特站起身，娓娓道來：“但是，當他們死后，他們的靈魂將回到圣光的懷抱。”

此刻，他的聲音變得柔和，仿佛在安撫亡魂。

“那里沒有痛苦、沒有饑餓，連空氣都散發著蜂蜜的香甜。”

“他們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歧視、欺壓，因為大家都是圣光的孩子。圣光接納他們、愛著他們、普照著他們……”

維克托特抱著手里的《圣典》，侃侃而談。

他學著某位神父的腔調，聲音透著神圣與溫和。在他口中，死亡變成了幸福的起點，兇殺成為回歸的儀式。

加上夾雜其中的《圣典》經文，一種神圣油然而生。猶如無形的波浪，將所有人籠罩其中。

此時此刻，維克托特似乎與《圣典》達成了某種共鳴：世間獨苦，圣光永福。

原本對他還不服氣的贖罪者們，紛紛低下腦袋，聆聽著他的宣告。那虔誠的樣子，仿佛正在接受圣光的洗禮。

在維克托特嘴里，他們的殺害不叫殺害，叫安置與送別；流浪漢和乞丐的死亡不叫死亡，叫回歸與新生。

他的聲音猶如毒蛇，鉆進每個人的心里。或者，他們在等待一條毒蛇，代替自己的良心受過。

作為贖罪者，他們在執行帝國與教會的命令。

既然帝國與教會是神圣而正確的，那作為命令的執行者，他們怎么能有錯？他們怎么會有錯？

沒錯，他們是正確的、神圣的，他們在為自己身上背負的罪孽向圣光贖罪。

他們可以像飛輪一樣，得到帝國與圣光的關注。當他們贖清罪孽，就能離開焚爐凈化所，以人的身份重回帝國與圣光的懷抱。

那是一個美好的未來，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讓所有人都為之向往的未來。

“感謝您，保險絲先生。”

眾人紛紛鞠躬，向維克托特獻上自己的尊敬與感激。

他們在焚爐凈化所多年，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管道與骯臟、尸體為伴。除了圣水，他們幾乎感受不到圣光的力量。

如今，當維克托特宣講《圣典》、合理化他們的行為，他們再一次感受到圣光的照拂。

“圣光與你我同在。”維克托特表面虔誠，心中卻在冷笑：“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嗎？”

他似乎從周圍的贖罪者身上看到，維克托特·羅蘭的父母是如何越陷越深，最終獻上自己的孩子。

“這些贖罪者，真的在信仰圣光嗎？”維克托特捫心自問，隨即堅定的搖搖頭。

他說的話都是臨場發揮、胡編亂造，他自己都不相信，憑什么讓其他人相信。

只不過，大家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謀殺合理化的理由，一個能夠讓他們心安理得的借口。

維克托特不但給了，還讓它變得神圣而純潔。如同一層華麗的包裝，將真相隱藏其中。

可是，這也不是他們的錯。

當市政廳的文件落在瓦格納手上，他們有且只有一條路：遵令執行。

對外，他們在履行帝國和教會的命令；對內，他們在了結對方的悲慘生活。

如果真的有罪，那是市政廳的罪、市政廳官員的罪。他們的貪婪與冷酷，把贖罪者們逼成劊子手。

至于流浪者和乞丐的想法？

誰問他們了？

他們只不過是帝國隨處可見的群體，一行在市政廳文件上的數字，一群在市民心中骯臟的害蟲。

如同只有代號的贖罪者們，沒人關注他們具體是誰。

當瓦格納開車回來，就看到維克托特帶領贖罪者們向圣光祈禱。

每個人雙手合十、緊閉雙眼，他們隨著維克托特默念祈禱詞。

尸體在焚爐中燃燒、火舌噴出爐口，橘紅色的光芒映照著他們的臉龐。

他們臉上顯出神圣與莊嚴，心中滿是對圣光的敬畏與信仰。

以群尸為薪，溫暖的火光包圍著贖罪者們的身軀。

他們堅信，自己在替圣光驅散黑暗、了結痛苦，給流浪者和乞丐帶來和平與安定，送他們抵達幸福的彼岸。

瓦格納多次想出聲打斷，可他張張嘴，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值得慶幸的是，維克托特只會《圣典》前兩章。所以，祈禱的過程并不漫長。

他慢慢睜開眼睛，手掌摩挲著書籍封面。

瓦格納的喉結不自覺的滾動，剛才，他似乎從保險絲身上看到一絲躍動的火焰。

“錯覺，一定是錯覺！”他在心中喊道，“贖罪者，怎么可能得到圣光的眷顧。”

“你這該死……”話到嘴邊，瓦格納撞上維克托特的眼神，不由得弱了下來，“保險絲，你們在干什么？”

“瓦格納先生，我們在向圣光祈禱。”維克托特輕聲說，嘴角露出一縷微笑。

瓦格納頓覺全身難受，他似乎在教堂的神父臉上，見過類似的表情。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感到一陣惡心，仿佛被什么東西侵犯了。

“祈禱？祈禱好啊！”他惡狠狠的說，掩飾心中復雜的情緒，“等圣光回應你們，就說明你們身上的罪差不多沒了。”

說罷，他回到車里，把箱子丟在地上。

“鐺啷啷~”

數十把匕首散落滿地，反射著耀眼的寒芒。

這些都是退役的制式裝備，遠比贖罪者們自己打造的武器好得多。

瓦格納沖他們點點頭，像在給予他們某種恩賜。贖罪者們立刻越過維克托特，爭搶地上的匕首，猶如一群饑餓的鬣狗在搶奪食物。

不知為何，他感到一陣輕松。

他低咳幾聲，贖罪者們立刻停下手里的動作，畏懼的望過來。

“今天，你們做得不錯，老子很滿意。”瓦格納笑道，“老子會賞你們一頓豐盛的晚餐。”

“只要你們安置完城里的流浪漢和乞丐，老子保證，面包會有的、圣水也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