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納看著他踉蹌的背影,伸手摸向自己光滑無毛的大腦袋。
焚爐凈化所是一座紅磚砌成的方形廠房,外墻爬滿鑄鐵支架,中心煙囪高達十五米。
鋼鐵大門懸掛著警示銅牌:非凈化所人員禁止入內。一條軌道直通焚化口,橘紅色的火光將維克托特的臉龐照得通紅。
他現(xiàn)在又干又渴,只想喝水降溫。
“喘得像條死狗,肺里塞了裹尸布嗎?”瓦格納抓起維克托特的領子,將他丟到墻邊。
他拿起水塔下的軟管,對著墻角的小家伙使勁沖刷。
忽然,瓦格納扭頭對二樓吼道:“再扒窗戶偷看,老子把你們的眼睛全挖出來,用指針串起來轉圈。”
“還不趕快滾下來,準備給老子工作!”
另一邊,維克托特張開嘴巴,貪婪吞咽著激烈的水流。他的頭發(fā)、衣服全濕透了,可他感到格外的舒爽。
“浪費老子的水。”
瓦格納放下水管,指著二樓:“404,焚爐凈化所現(xiàn)在沒有空房間。”
“你想進屋睡覺,很簡單。你把他們弄死一個,或者你自己死在外面。”
說罷,他走向左側獨立的小白屋。
維克托特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抬頭望向二樓。那里站著一群特別的家伙,每個人的穿戴都不相同。
有人頭上蒙著篷布,只露出一雙眼睛;身前有一塊弧形銅板,還戴著打滿補丁的手套;有人戴著鑄鐵斗笠,臉上有混濁骯臟的玻璃眼罩、被動呼吸器……
維克托特注意到,無論他們的衣服是否完整,都盡可能的遮住皮膚,還會用皮革、金屬充當護甲。
“有點像防護服,可這里的工作環(huán)境只是很熱。難道,我們工作的地方并不在這里?”
他還注意到,每個人身上都有工具包、長柄金屬、水壺。瓦格納讓自己換的裝備,就是這些嗎?
本著來都來了,不問白不問的原則,他開口詢問:“你們好,我去哪里換裝備?”
樓上的人冷眼旁觀,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卻沒人回應。
“好吧,看來你們都是啞巴,不會說話。”他故意用激將法,結果又一次被忽視了。
維克托特暗暗撇嘴,“大鐵錘那種好人還是太少了。只要你們都獻出一點愛,我就能擁有美好的明天了。”
瓦格納雖然粗魯嘴臭,但不會說話不算數(shù)。他說這里有裝備,就一定有裝備。
再考慮到這些人身上的穿著,所謂的裝備,大概率是垃圾、廢品。
維克托特快速環(huán)視了一圈,一樓只有支柱和地上的大坑;二樓是這群人的寢室;三樓?沒有三樓。
焚爐凈化所就這么大,東西又不可能在瓦格納屋里。
那么,有且只有一個可能!
維克托特走向大煙囪,準確點說是大煙囪背面。那里有一個出渣口,旁邊堆著廢品。
這些東西早被人挑過了,沒剩什么好貨。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找到還算完整的灰褐色床單、破碎的黑禮帽,還有磨破的帆布褲。
好在,廢舊鉚釘、銅線隨處可見。維克托特思索片刻,用它們把床單固定在禮帽上。
床單前半部分當面罩,后半部分當圍巾。至于褲子,則被撕成長布條纏在腿上、手上。
剩下的東西,他實在拼不出來。
最后,維克托特拿著一根木棍和兩個玻璃瓶,從另一側繞了回來。
瓦格納推出來一個餐車,里面裝著滿滿當當?shù)陌稻G色膠磚。
膠磚雖然賣相不好、口感惡心,但絕對是營養(yǎng)健康的高蛋白食品。
每塊膠磚重達1公斤,由昆蟲、魚骨、內臟、海藻、廢棄皮革打碎后,用冷凝水熬制而成。
維克托特跟別人一樣,分到兩塊。他壓抑著強烈的想象力,輕輕咬了一口。
沒有任何味道,就像在啃蠟燭。可他實在太餓,只能忍著不適,把它咽下去。
瓦格納余光掃過,眼中掠過一絲滿意。
“飛輪、煤渣,404交給你們。”
“所長,我不跟死人搭檔。”
“你在反駁我?”瓦格納將煤渣踹倒在地,腳底狠狠蹭著他的臉,“老子叫你一聲煤渣,你真當自己是人?”
“今天,你們三個檢查17號線路,聽到?jīng)]有?”
“是,大人。”
“狗屎一樣的東西。”瓦格納猶不解恨,離開前又踹了他一腳。
維克托特看向狼狽起身的煤渣,眼底閃過一抹冷意。
察覺到對方轉頭的動作,他連忙低下腦袋,將剩下的膠塊塞進玻璃罐。
當早晨七點的鐘聲響徹維勒弗瑞,所有人迅速動身,朝一樓地上的大坑走去。
隨著齒輪和鎖鏈聲,一座鐵籠樣式的升降梯緩緩浮出地面。
“404,跟我們來。”飛輪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鳥嘴面具。
“我得去外面。”維克托特搖搖頭,“這是瓦格納的命令。”
“所長的命令?”飛輪點點頭,示意煤渣再等一會兒。
煤渣冷哼一聲,手臂交叉在身前,死死盯著維克多特的背影。
“飛輪,幫我個忙。”
“你想弄死他?”
“沒錯。”煤渣摸著臉上的腳印,回答得很干脆,“他會連累我們。”
飛輪搖搖頭,“我不會幫你。”
“理由?”
“你殺了他,我們能換回原來的線路?”
煤渣愣了片刻,低聲嘟囔:“所長說了,就今天。”
“今天一天,還是從今天開始?”面對飛輪的提問,他無言以對。
“他現(xiàn)在有什么用?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就算只要咱們兩個,也能檢查完17號線路。”
“沒錯,確實可以。”飛輪點點頭,看著404站在凈化所門口,“可這是大人的命令。”
“飛輪,你難道就不想……”
煤渣看到瓦格納走出白房,連忙閉上嘴。
“404,你雖然是人形垃圾,但是一個有腦子的人形垃圾。”他俯下身體,盯著維克托特的眼睛。
維克托特眼中沒有畏懼,直勾勾的盯了回去。
瓦格納滿意的點點頭,說:“雖然你的尸體可以煉成齒輪潤滑油,但售價還不夠下水道的排污費。”
“所以,我決定給你一個獎勵。告訴我,404,你想要什么?”他奪過木棍,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維克托特毫不猶豫的答道:“先生,我將忠誠的執(zhí)行您的所有命令。”
在對方教訓煤渣的時候,他已經(jīng)意識到,焚爐凈化所就是瓦格納的私人王國。而瓦格納,就是所有人的國王。
市政廳的轉運令在他眼中,用來擦屁股都覺得摩擦力不足。
自己想要安穩(wěn)的活下去,只能用三句話對待瓦格納:
忠誠!
忠誠!!
還是他娘的忠誠!!!
這里雖然和前世不同,但人的本性都是相通的。
哪個老板喜歡下屬向自己索要東西?更何況,他們所有人的生死,都由瓦格納一人掌控。
在找到脫身的辦法之前,他對瓦格納只有一個態(tài)度:絕對忠誠!
瓦格納開心的拍拍腦袋,大笑道:“404,你是個混蛋,一個不要臉的混蛋。不過,老子就喜歡你這樣的混蛋。”
他從靴中抽出匕首,“現(xiàn)在,它是你的了。”
“是,先生。”維克托特用雙手將它捧起,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寶物。
飛輪和煤渣對視一眼,目光中滿是驚訝。
“煤渣,你小心點。”
“一把匕首,他會用嗎?飛輪,你太高看他了吧。”
“不,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忍不住殺了你。”
明明身處熔爐旁邊,煤渣卻感到一股冷風吹過身體。
一個得到瓦格納信任的同伴、一個被瓦格納厭棄的同伴,只要是有理智的正常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他……他這種馬屁精,恨不得把大人的靴子舔干凈,太不要臉了!”
“臉?”飛輪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煤渣,仿佛第一次認識他,“煤渣,你真把自己當人了?呵,有趣。”
“別忘了,我們沒有人的名字,只有某種耗材的代號。至于404,一串可以被擦除的編碼罷了。”
飛輪看到404走過來,說:“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