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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觸底暗潮1

  • 綿綿
  • 詞枝
  • 4305字
  • 2025-03-17 17:38:42

次日是周六,滿課或實習的大學生們開啟了珍貴的周末假期,校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陳綿綿就在不遠處小巷的路口站著,都遇見了不少同學,禮貌地笑著打了招呼。

六點整,熟悉的黑色車輛準時平緩地駛到她面前。

車型流暢干凈,外漆和車窗都是純凈的黑色,泛著冷光。

張彤剛買了煎餅果子回來,遇見她,站著聊了一會兒學院里的事兒,此時轉眼看到面前停著的這輛車,錯愕地咂舌道:

“……這是你等的車?”

陳綿綿也沒想到,程嘉也會直接讓人把車開到校門口。

這好像有點……太張揚了。

以往都是避開人群,在無人的小路邊,或者是其他不太能碰見熟人的環境里。

畢竟無論是這輛車,還是他這個人,都極其容易成為視線焦點。

陳綿綿默了默,嗯了聲,隨便找了個借口,瞎扯道:“……滴滴打的。”

然后也沒管張彤信沒信,她揮手跟她告別,小心翼翼地拉開后座車門。

發動機低聲轟鳴,排出尾氣。

張彤站在原地,看著車輛平穩地遠去,咬了一口煎餅果子,還是很震驚。

“誰家少爺開勞斯萊斯連號跑滴滴?”

照例是一路無話。

陳綿綿上車就戴了耳機,塞住靠程嘉也那側的耳朵。

這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正常合理,卻又意圖微妙的舉動。

余光里,她看見程嘉也單手撐在車窗邊框,坐得松懶,偏頭看了她一眼。

于是她迅速連余光也收了回去,轉頭看向窗外。

而后再無交集。

半小時車程。

汽車駛進層層大門,最后停在層林掩隱的獨立別墅院門前。

陳綿綿垂頭,裝作收拾耳機線,晚了他一步下車,拎著給程老太太準備的禮物,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后面進門。

程母早就在客廳等著人來,遠遠聞聲,從沙發上起來迎接他。

“熱嗎外面?”揮手讓人倒了杯加冰塊的鮮榨果汁,程母簡單關心了兩句,轉身才看見規規矩矩站在門口的陳綿綿,頓了一瞬,迅速走上前來。

“好久沒看到你了綿綿。”

她溫柔地笑著,幫她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手搭在她肩膀上,帶著人往里走。

“奶奶可是念叨了你很久,說你怎么都不多過來看看她……”

陳綿綿禮貌地笑著,說些有分寸的場面話,心里卻仍在疑惑。

雖然程母掩飾得很好,反應和動作都很迅速,但不妨礙她敏銳地發現,她有短暫的錯愕。

好像……根本沒想到她今天會來。

所以……

不是他們邀請的她嗎?

陳綿綿有些許的困惑,跟著程母一起走到餐廳。

程嘉也已經坐下了。

方正而又底蘊的紅木桌上擺著幾道菜。

家宴,老太太上了年紀,喜歡安靜和簡單點,規模不大,只有一家四口和她,菜式也簡單,分量恰到好處,清淡少鹽,不鋪張浪費。

“來。”程老太太沖她招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綿綿坐這兒來。”

“我就說奶奶喜歡你吧,讓你挨著坐呢。”程母跟著開玩笑道。

陳綿綿不好拒絕,喊了聲奶奶,聽話地坐到她身邊,跟程嘉也對著,卻依舊沒看他。

“平時都不來看我。”程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腦袋,“之前住在這兒的時候,一口一個奶奶,還給你煮湯圓吃,回學校就不記得我啦?”

老人的手干燥,溫暖。

薄薄一層皮膚包裹著嶙峋的指骨,保養得再好也難以抵擋歲月侵蝕,遍布著細小的干紋和褐色的小斑。

后腦勺的手溫柔而又有力,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頭頂,陳綿綿聽著老人平緩的玩笑聲,竟然忽地有些鼻酸。

“……沒有啊,奶奶。”她努力掩飾住自己幾乎立刻就泛紅的眼眶,認真地輕聲道,“我以后會多多來看你的。”

“那就好。”程奶奶滿意地點點頭,轉頭看了眼程嘉也,切了一聲,“我就不指望你咯。”

她拖著尾調,悠長道:“你的心是野的,裝不下我這個老太婆。”

程嘉也:“……”

他難得被區別對待,一時有些無言,欲言又止地喊了聲:“……奶奶。”

桌上頓時都笑起來。

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氛圍輕松,插科打諢與開玩笑,把老太太逗得眉開眼笑,不像是有外人參與的家宴。

畢竟如果硬要說的話,陳綿綿也不太能算徹底的外來人。

她曾經在這里住過一個暑假。

一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使她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暑假。

大一結束的那個假期,學校宿舍樓改擴建,沒有辦法容納所有想要暑假留校的學生,只能優先盡力滿足留校考研學習的同學。

陳綿綿走出行政樓時,拿著被拒絕的留校申請單,顯得十分茫然。

彼時她還處在四處投稿碰壁的階段,還沒有能夠獲得足夠自己生活的稿費,無論是在外租房兩個月的錢,還是七月旺季往返家鄉的機票,她都難以負擔。

程嘉也當時應該只是路過。

夏天,少年穿著黑T,身姿高而挺拔,臂彎里抱著個籃球。

張開的五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半仰著頭走在人群最前面,話少而寡淡,和后面吵吵嚷嚷玩鬧的男生形成鮮明對比。

輔導員恰好午休,剛從行政樓里走出來,看到他,立刻驚呼一聲,小跑著迎了上去。

急切得甚至撞到了陳綿綿的肩膀,也沒空停下來回頭看一眼。

“嘉也呀,最近在學校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需要我們改進的?”他個子小,跟不上這群男生的步伐,快步走著,累得大喘氣,還要努力說話,看起來狼狽極了。

程嘉也過了好半晌才聽見似的,偏頭看了他一眼,瞇起眼,頓了兩秒,問:“你哪位?”

身后頓時一陣哄堂大笑。

輔導員漲紅了臉,尷尬地扶了扶眼鏡框,“我是中文系的輔導員,你上次來開成績單,我給你倒過水……”

程嘉也沒等他說完,不甚在意地打斷他,“噢。”

冷淡又不耐,仿佛剛剛那句只是隨口問問,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輔導員臉更紅了,一路紅到脖子根,擦了擦汗,打哈哈道:“所以,沒什么事我就先……”

“所以,”程嘉也倏然停住腳步,接上他的話。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幾秒后,微微側身,撩起眼皮,向不遠處的人投去一眼,冷淡地反問。

“輔導員,就可以撞到人不道歉嗎?”

后來的事陳綿綿記不太清了。

大概是輔導員臉紅一陣白一陣,硬著頭皮走過來跟她道歉,說不好意思沒注意,希望她不要在意云云。

并且竟然在此之后的評獎評優之類的活動里,都沒有再為難過她。

還有很巧的一點是,第二天她就接到了程母的電話,說奶奶想要邀請她去家里住一段時間,不知道她有沒有空。

她當然有。

之前抱著不想再麻煩別人的心態,默默排除了這個選項,又在老人好言好語地說想要有個女孩兒陪的時候,沒忍住說了好。

其實現在想來,這段記憶在她這里已經像被陽光暴曬過的舊膠片,褪色到有點模糊了。

唯有少年站在夏日林蔭下,冷淡又不耐,卻還是抱著籃球,遙遙投來一眼的模樣,分外清晰。

像眾多模糊記憶里特意上了塑封的片段,閃亮又鮮活,成為她逐漸走向程嘉也路上的一道石階。

可是……

陳綿綿此刻坐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寧愿垂眼默記天青色瓷碗邊上的花紋,也不愿意抬頭看對面人一眼。

如果當時她知道,短短兩個月如同夢游一般的暫住生活,會成為她后來人生中不可磨滅的一個轉折點時,她一定會在那通電話打來時,安靜地說“不”。

或者在程嘉也看到她前,就一言不發地轉身走掉。

從別人那里得到的快樂和痛苦,永遠都是等價的。

提前預支的快樂到了一定的節點,就會用痛苦來償還。

而她現在才懂。

“綿綿?”老人的聲音在旁響起,平和而緩慢,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通透,把人從漫無邊際的回憶里拉回來。

“你在想什么呀?奶奶跟你說話,都沒聽見啦。”

陳綿綿搖搖頭,“不好意思奶奶,你剛剛說什么?”

“這孩子。”程母笑著,重復了一遍,“奶奶問你,在學校住得習不習慣,舒不舒服。”

程奶奶補充道:“我聽嘉也說,你們一間宿舍好多人住呢,會不會不方便?”

“沒有很多。”陳綿綿被逗笑了,“就四個人一間,還好。”

“沒關系的奶奶,我本來也準備搬出去住了,最近已經看好房子了,等有空的時候就可以搬。”

程母嘆道,“這孩子是能過苦日子的,不嬌氣。”

陳綿綿低頭喝湯,在心里默了一默。

可能也只會有這種家庭的人,會在住四人間和過苦日子之間劃上等號。

她的確是能過苦日子的。

但住不漏水不灌風、24h電源與熱水供應、基礎設置完善的四人間這件事,并不包括在內。

程老太太蹙著眉,“你一個女孩子,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住,多不安全啊。”

陳綿綿剛喝進一口湯,略有些燙,一時沒來得及反駁,只能虛虛捂著嘴,搖搖頭。

還沒能完全咽下去,又聽見程老太太忽地開口:

“嘉也那房子不是夠大嗎?”

只是一個簡單的問句,并沒有說更多,卻讓餐廳內的氣氛霎時安靜一瞬。

雖是個試探性的提議,但程母立刻就變了臉色,都顧不上禮貌地調整了。

程父方才接了個電話,上樓去處理工作,不然應當也應該是一樣的反應。

在座的都不傻,僅需要含蓄的半句,就可以推知這句話的完全含義。

程嘉也皺了皺眉,身體往后一靠,剛想開口,抬眼瞥見對面的人,竟然好像比他還急。

“咳咳……”

陳綿綿一個不留神,因為這句話而嗆著了,湯液順著嗆進氣管,咳得臉頰發紅。

她邊咳,還邊不住擺手,“不用了,奶奶。”

“咳……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種微妙而又不具名的情緒又卷土重來,程嘉也瞇了瞇眼,指尖在木質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沒再說話。

“就是啊媽。”程母收斂好神情,笑道,“綿綿一個人都可以從她家里那種地方過來,在城市里租個房子而已,多大的事兒。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怎么會有……”

程老太太神色沒變,喝了口茶,打斷她,復述著她方才的用詞。

“‘她家里那種地方?’”

氣氛頓時又安靜下來。

安靜得近乎詭異。

程母難得錯愕地張了張嘴,復又閉上,安靜片刻。

她最后勉強地露出一個笑,解釋道,“我只是說順口了,沒有別的意思……”

程老太太又斂眉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那股親切的勁兒一收,整個人就顯得格外有壓迫感。

如果剛才陳綿綿和程嘉也是沒來得及開口,這會兒就是再難找到機會出聲了。

哪怕陳綿綿不清楚內幕,也能敏銳地感知到,此時此刻這其中觸及的東西,并不是他們這兩個小輩可以插嘴的。

她坐在那里,一側是程老太太,一側是程母,兩端各自沉默,她被迫夾在中間,感受著這場無聲的對峙。

那一瞬間,她倏然覺得,這兩個女人像古時朝堂上各自為政的政客,表面上看著是為了某項政令的實行與否而爭論,實際上代表的卻是各自的黨派與階級利益。

那是一種遠遠超出表面意義的爭執,遠不是她或程嘉也能插手的。

這場漫長的沉默一直持續到程父處理完工作,下樓來。

“這是怎么了?”他打量著飯桌上的情況,帶著一種男人慣常和稀泥的語氣發問。

程母沒說話。

程老太太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綿綿最近在找房子。”

“嗯,集體生活是不太方便。”程父點了點頭,“然后呢?”

“然后,”老太太看向他,“我覺得嘉也那房子就夠大。”

又是近乎詭異的沉默。

老太太自顧自的補充道,“但妙玲似乎不這么認為。”

“她好像覺得,我們這種小地方里出來的人,不配住那種好房子。”

程母臉色變了又變,“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行了。”程父好像是知道了問題的源頭,揮手打圓場道,“媽,妙玲沒那個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接著他又看向程嘉也。

他沒什么反應,興致缺缺地靠在椅背上玩手機,眉宇間帶著對這場沉默戰役的不耐煩。

似乎沒有提前離席,已經是他對在場所有人的尊重了。

幾秒后,程父視線落在陳綿綿身上。

“那么大一個房子,難道還住不下你一個小姑娘嗎?”他開玩笑道。

“奶奶說的對,你們有晚課,女孩子一個人半夜回家,很不安全。”

“要不你搬去跟嘉也住吧,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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