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滄瀾江上頓時風起云涌。

那位身穿獬豸補服，年僅四十左右的官差，正是巡鹽御史王明。

“下官王明，見過陸大人。”

王明輕拍錦衣衛肩膀，立于船頭，朝著陸光祖拱手行禮。

但言語中卻滿是傲慢，他雖官職品級不如陸光祖，但身為御史，也有自己的心氣。

看著被突然封鎖的碼頭，陸光祖眉頭緊鎖，一步踏出，那略顯蒼老的聲音又有傳出：“王大人，此欲何為？”

王明自然聽出了陸光祖話語中的責備之意，冷笑一聲，絲毫不懼，拱手道：“本官奉命封鎖河道，只為盡快將血尸案真兇捉拿歸案！”

站在陸光祖身后的王麟只覺大事不妙，王明顯然和陸光祖針鋒相對，恐怕陸光祖想帶走血尸，也沒有那么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搞不明白王明是奉誰的命。

“奉命？”

陸光祖冷哼一聲，回頭看了看棺槨，目光多了幾分堅定：“奉誰的命？”

“奉上命！”

面對陸光祖的質問，王明絲毫不懼，拱手道：“在血尸案查明之前，尸首應交由我部，送回京城！”

陸光祖眼眸微瞇，招招手，身后長隨取出潘季馴朱批的調令，陸光祖將調令高高舉起，沉聲道：“潘大人朱批在此，爾等假傳上命，其心可誅！”

“血尸案牽連甚廣，恐涉及內廷，茲事體大，移交你部？可有朝廷調令？”

陸光祖與御史據理力爭，并不是因為他頭鐵，他也是依制行事。

巡鹽御史此番前來，有錦衣衛隨行，這件事又極有可能涉及錦衣衛，恐怕沒有那么簡單，若尸首真的落入錦衣衛手中，恐怕將難見天日，自己也將有負潘大人所托。

沈硯一直在旁邊不動聲色的看著雙方對峙。

剛開始看到王明出現，他還擔心陸光祖會妥協。

無他，王明品級雖不如陸光祖，但卻是外派欽差，對于朝中官員以及地方官員有彈劾之權。

再加上錦衣衛相隨，難保陸光祖會迫于壓力妥協。

畢竟大明的官場，向來都是互相妥協的結果。

若尸首真的被錦衣衛帶走，自己的布局，恐將功虧一簣。

好在陸光祖不傻，懂得據理力爭，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之前上帝視角的他，只知道陸光祖清正剛直，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讓他對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也多了幾分信心。

王明顯然沒想到陸光祖會頭鐵找他要調令，他做巡鹽御史也有兩年多時間。

無論走到哪個地方，皆是備受尊重，他所說的話，也沒有哪個地方官敢隨意反駁，沒想到今日遇到了硬骨頭。

他確實沒有調令，在接到揚州府衙案情書信的第二日，他便接到了北鎮撫司的密令，那便是將血尸帶回京城，送到北鎮撫司。

為此，北鎮撫司，還特意調來錦衣衛，為的就是他便宜行事。

見陸光祖油鹽不進，他又將目光投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揚州知府。

“揚州知府何在？速將尸首移交本官！”

被突然點名，王麟只感覺頭皮發麻，如此這般神仙打架，豈是他一個知府可以參與的？

不過隨后，他便看到了陸光祖投來的目光。

那目光中帶著決絕，似是在說，“你大膽去做，本官保你！”

在得到陸光祖的暗示后，王麟也膽壯了幾分，朝著王志恭敬一拜，“回稟上使，尸首早已加蓋州府大印，移交刑部，按律法，本官已無權干涉?！?

王麟的話滴水不漏。

你們要斗便去斗，尸首已經移交，那便不關我州府的事，我在這里，只是為了恭送刑部長官罷了。

“你……”

王明見二人皆是油鹽不進，氣的渾身顫抖。

他雙拳緊握，手中玉牌被他捏的吱嘎作響。

若完不成北鎮撫司的指派，自己這個御史恐怕也將做到頭了。

隨后，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出現，現下自己帶來二百余名鹽丁，加上錦衣衛，優勢在他這邊，實在不行，那便來硬的！

總之今日尸首必須留下！

念及此處，他朝著身旁的錦衣衛輕聲說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強！”

錦衣衛短暫的震驚之后，點點頭，手中繡春刀握緊幾分：“指揮使讓我等聽大人的，大人早下決斷便好?！?

錦衣衛才不在乎手段，只要能將尸首帶回北鎮撫司，對他們而言，都是大功一件。

陸光祖也注意到了王明的異樣，招招手，隨行的侍衛們便跨步上前，摸向刀柄，將他和棺槨護在身后。

“陸大人，若本官今日定要留下尸首呢？”

王明一招手，隨行的鹽丁和錦衣衛便紛紛拔刀，直指陸光祖。

身旁侍衛剛要拔刀，便被陸光祖按住。

“王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陸光祖聲若洪雷：“聚眾抗法，按律當斬！”

“聚眾抗法？”

王明冷笑一聲，看向前方的鹽丁，隨后示意錦衣衛收刀，沉聲道：“鹽丁暴亂，本官最多算是維穩不力！”

只要能將尸首帶回北鎮撫司，于自己而言便是大功一件，維穩不力這樣的罪名，最多也就是罰俸或者降職。

“大人說的是，我們這些鹽丁，只不過是不忍兇手未獲，尸首便了無蹤跡，一切都是自發行為，兄弟們，搶回尸首！”

鹽丁中有一人大喝一聲，人群中頓時亂作一團。

這些鹽丁還算聰明，手持大刀，也只是不斷向前擁擠，并未直接動刀。

騷亂和暴亂傷人的罪名，他們還是分的清的。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王麟看向陸光祖，露出求助的目光。

陸光祖看著被擠得不斷后退的侍衛，心急如焚。

正在這時，沈硯的聲音猶如天籟。

“曹將軍，鹽丁暴亂，保護陸大人！”

“是！”

曹蟒反手抽出腰間鏈鏢，喝道：“漕幫兒郎聽令！結龍門陣！“

數十名赤膊漢子應聲上前，以長棍架住鹽丁刀鋒，陣型如游魚穿梭，逼得鹽丁連連后退

但奈何勢單力薄，鹽丁的人數優勢實在太大。

眼看防線要被沖破。

不遠處傳來一聲爆炸。

“砰……”

是三眼銃的爆炸聲。

緊接著，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刺破雨幕，驚得鹽丁不敢再動。

“本督在此，誰人膽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