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

只見朱由檢坐在一把隨手拿來的椅子上，正一臉的正襟危坐，仿佛是老師在考學生一樣地看著朱慈烺。

而朱慈烺，此時也是向后背著自己的小手，先來回踱步了幾下。

緊接著搖頭晃腦、裝模作樣地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這才張著稚嫩的小嘴說道：“爹你覺得，我們大明最厲害的是什么？”

朱慈烺此話一出。

這話倒是有點把朱由檢給問到了。

主要是朱由檢也不知道他要問的是什么？

什么‘最厲害的是什么’？

這個‘最厲害的’，到底指的是哪個方面？

見他爹，甚至還有他母后，都當場便皺起了眉頭來。

朱慈烺也是看了看他母后，又轉過頭去，看向他爹，解釋道：“我指的，大明比那建州女真，厲害在什么地方？”

說完，朱慈烺又補充了一句道：“我說的是在軍事上的！”

為了避免他們想歪了，他只好這樣去一點點地提示。

朱由檢看了看朱慈烺。

說實話！

他是不知道，朱慈烺是怎么會說出‘從軍事上’這樣的詞。

畢竟朱慈烺今年才堪堪四歲。

一個才只有四歲的小屁孩，他懂什么叫做軍事嗎？

不過既然朱慈烺都已經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詞了，那朱由檢也只能是當做是他無師自通，已經懂了。

又或者是……

雖說他這個當爹的尚未給對方尋找什么老師，可對方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可以成為他的老師。

尤其是對方身邊的貼身太監，王承恩。

這王承恩本來是在曹化淳的手下做事，由于為人還算是忠厚老實，所以就被他給看上，專門照顧太子。

說起來……

他當時第一時間，應該懷疑是不是這王承恩教太子那么說的。

只不過不管是曹化淳，還是王承恩，都是與當初的魏忠賢不對付的。

因此……

朱由檢一開始，也就沒往這個方向上去想。

對了！

王承恩這奴才呢？

不好好看著太子爺，跑哪去了？

朱由檢的思維不知不覺已經飄到了千里之外。

而與此同時……

正在自己住處的王承恩也是脖子一涼。

今日，太子爺忽然跟他說，不用他跟著了，太子爺說，他會留在他母后那，所以讓他回去。

不過王承恩怎么看都覺得，太子爺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他。

這不！

對這事還是頗有些擔心，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的筆墨，然后便朝著坤寧宮這邊靠一靠，瞅一瞅。

雖說沒有傳喚，他是進不得坤寧宮的。

但一有什么風吹草動，自己也能第一時間出現不是。

結果這才到了路上……

就有人急匆匆地跑過來，給他耳語，通風報信。

聽完了以后，王承恩的整個人當場就裂開了。

萬歲爺會不會覺得是他教的？

那他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果然是擔心什么，就來什么。

他一早就覺察到了太子爺沒憋好屁。

可這話真不是他教的。

他一個奴婢，哪敢教太子爺這些？

一定是其他人想要陷害于他！

王承恩立馬就覺得不能等了，趕緊在自己的腦海里，翻出了自己自打入宮后的所有仇家。

可問題是……

他好像也沒有跟誰特別有仇。

……

回到坤寧宮內。

朱由檢回過神來后，也是道：“我大明比建州女真，在軍事上，厲害的地方？”

只見朱由檢絞盡了腦汁后，都沒想出來，大明比建州女真，在軍事上，厲害在哪？

不過這也正常！

因為自打他繼位后，他們就沒贏過人家。

而且他還沒有登基之前，大明就沒贏過了。

在最近這一二十年間，每年，大明都需要在遼東，登萊，乃至于皮島等地，花費巨額的軍費。

甚至一度占了將近國家稅收的兩到三成，乃至四成。

雖說聽著兩到三成，似乎也不多。

然則，大明可不僅僅只有遼東、登萊，乃至于皮島。

還有其余的九邊，還有文官們的俸祿，各種其他開銷呢？

在他登基之前，大明有不少地方，已經欠了軍隊數月，乃至一年的俸祿了。

國家內憂外患，這便是他每天不得不夙興夜寐，直到所有人都睡著了，都仍在獨自批閱奏疏的原因。

而說起這奏疏，朱由檢似乎也是想起來了，好像有誰曾說過，我大明比建虜強的地方，好像也就只有火器這一點而已。

于是便道：“我大明比建州女真厲害的地方……難道烺兒你想說的是，我大明有火器？”

朱慈烺便道：“爹你怎么這么容易就猜出來了！哼！”

完了還扭兩扭。

這直接便引得朱由檢哈哈大笑了起來。

回道：“因為你爹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要多。”

其實朱由檢是有考慮過的，再深的東西，朱慈烺估計也想不出來，什么軍隊訓練這些，唯有這火器，因為奏疏上都直接寫了答案，所以即便朱慈烺不懂，只要看過了臣子們的奏疏，就都知道。

朱慈烺特別喜歡看他的奏疏。

甚至有時候像是著了迷一樣。

你上前去想要抱走他，他還不樂意呢。

因此，時常也被皇后調笑道：“果真是兩父子，看兩人這相似的脾氣，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只能說……

一開始朱由檢跟周氏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可怕之處，直到今日，朱慈烺終于都要把自己的畢生所學，一共三年，施展出來。

在聽完了他爹的吃鹽論后，朱慈烺便直接了當地反問道：“那既然爹你都清楚，火器才是大明唯一比建州女真厲害的地方，那為何爹你在挑選人學習火器、組織部隊的時候，顯得如此地隨意？”

“以至于讓東江鎮投靠過來的，忠心都難以保證的亂兵，去掌握我大明最厲害的東西？終至如今登萊之亂？”

只見朱慈烺接著道：“若是這一次的叛亂，能夠順利地平定下來，將孔有德等人解決，那倒也罷了。”

“我擔心的是，若是孔有德眼見打不過了，從登州渡海去投靠建虜，那我大明在火器上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此前，我們大明尚且還能憑借火器之利，閉城自守，可若是讓建虜也得到了火器，而且還是如今大明據說最厲害的，花了巨額軍費去培養的西式火器。”

“那到時候……建虜憑這火器之利，足可摧枯拉朽，亡了大明。”

“即便此前建虜并不擅長攻城，唯有騎兵，可以稱道，可若是讓孔有德投奔了皇太極……”

“我都不敢想，大明的將士，還能憑什么堅守城池？而且，我大明本來野戰就打不過人家。”

“到時候……建虜怕是就連北京城，都能給打下來。”

最后朱慈烺小臉一臉認真地跟他爹道：“爹！此事若處理不好，大明肯定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