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腌菜壇上凝成水珠時，周遠的手機在鹽罐里發出悶響。大劉的第二十三條消息擠開鹽粒冒出頭：“你小子再不吱聲，哥幾個就集資買漁船撈人了！”配圖是張P得離譜的尋人啟事——他穿西裝的證件照被嫁接在美人魚尾巴上，背景里的復印機變成珊瑚礁，飲水機咕嘟咕嘟冒著泡泡。

周遠叼著林夏塞來的魷魚干解鎖屏幕，咸腥味在鍵盤上洇出個歪扭笑臉。視頻邀請突然彈出來，三張熬夜臉擠在鏡頭里，阿凱的拿鐵杯撞上攝像頭：“臥槽！后面那漁船是真的？”話音未落，晾在竹竿上的鰻魚干被海風掀得打了個轉，影子投在老王律所的玻璃幕墻上，活像條掙扎的被告靈魂。

“時薪三斤帶魚，管飯！”陳伯鑲金牙的大笑從鏡頭外炸進來。老人正把修補好的漁網鋪在石板上，尼龍繩結在陽光里閃著銀光，像極了周遠從前在白板上畫的思維導圖。林夏抱著陳皮筐經過時，圍裙邊蹭過鏡頭，曬干的艾草碎在逆光里變成飛舞的金粉，大劉立刻截屏設置成手機壁紙：“這可比甲方給的VI標準色卡治愈！”

潮水漫過腳踝時，周遠才發現通話持續了四十七分鐘。視頻那頭早切換成深夜加班現場：大劉在工地量瓷磚的卷尺纏著海帶特效，阿凱的登機牌P成了“東海龍宮VIP通行證”，老王甚至把法務合同標題改成《人魚王子再就業協議》。他截了張晾魚架投在石墻上的波紋發群里，附贈條三秒語音——修船匠的刨木聲混著海鷗鳴叫，把阿凱的星巴克咖啡震出漣漪。

三天后收到的快遞箱帶著海水咸味。防脫洗發水在氣泡膜里裹得像出土文物，大劉塞在瓶蓋里的紙條被鹽漬浸透：“兄弟，禿頭美人魚在迪士尼可沒版權！”塑料黃金圣斗士手辦缺了條胳膊，倒是和隔壁阿婆曬的斷鉗螃蟹很般配。林夏拔開瓶蓋嗅了嗅：“海鹽薄荷味？下回給他們寄海蛇藥酒，專治加班腎虛。”

深夜翻曬紫蘇時，五十九秒的語音方陣在潮聲里炸開。老王念叨著開庭時把被告照片P成帶魚精，阿凱抱怨飛機延誤像在等龍王降雨，大劉的裝修現場傳來電鉆聲：“這動靜比你上次提案的BGM帶感多了！”周遠按下錄音鍵對準晾藥架，玳瑁貓的呼嚕聲混著刨木聲生成詭異音軌，三分鐘后群消息爆炸：“這特么是海妖搖籃曲？”“求開驅魔直播！”

滿月那晚的潮水特別亮。周遠把手機架在礁石上，鏡頭掃過銀河下的夜光藻，三個聲音突然安靜下來。“說真的，”大劉的啤酒罐在月光下結霜，“你現在看著像個人了。”老王的金絲眼鏡反著光：“上次見你還是在醫院掛水，護士拿針頭都比你有血色。”阿凱突然把鏡頭轉向機場落地窗：“看見沒？玻璃上這道光暈，像不像你曬的咸魚反光？”

林夏編到第三頂草帽時，周遠抓了把陳皮糖撒向鏡頭。“下個包裹留空箱，”他望著正往腌菜壇塞海星的陳伯，“給你們裝點真正的星光。”潮聲突然淹沒語音，視頻定格在晾魚架投下的波浪紋路里——大劉后來拿這截圖當提案背景，甲方說比三萬塊買的素材庫更有“靈魂震顫力”。

手機在鹽罐里沉睡到第八天早晨，充電口已長出米粒大的貝殼。小學生舉著它當趕海指南沖向潮水線，未讀消息數隨著浪花上漲，最終停格在陳伯撈起的海月水母上——那半透明的傘蓋在夕陽下，像極了寫字樓永遠閃爍的電源燈。周遠蹲在晾藥架下，用曬干的九里香給快遞箱編緩沖層，林夏突然往箱角塞了把咸丁香魚：“告訴他們，這是東海龍王發的端午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