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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毒計

  • 家父淮陰侯
  • 外太空的烏賊
  • 5111字
  • 2025-04-07 23:54:20

垓下,一處近乎牢房的營帳處,外甲士林立,不停巡守,篝火點亮了周遭,藏不下點黑處。

一名漢將看向迎著外面的火光,探了探地上如同死尸的鼻息,倒吸了口涼氣“這還是人嗎,居然還沒抽死?”

他身后站著名漢兵,聞言有些尷尬,但更多是不解“隊率,這家伙古怪的很,一會有氣,一會沒氣,要不一刀結果了?”

“結果個屁,你準備準備,弄干凈點,漢王要過來了,”漢將有些惱怒,招呼后面人,又喃喃道“張先生要抽死這人,這下麻煩了……”

地上的死尸聽到“張先生”時,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眼里閃過殺意。

“張良,我必殺你!”

韓漂感受著周圍人收拾,他身上劃拉著無數血痕,漢兵也不管那些,將他結痂幾乎貼皮的布衣扯掉,痛的他幾乎忍不住要叫,但幾乎條件反射般的忍住了。

無他,在近兩個時辰的鞭打里,要不是他閉氣,還有處便是他能控制心臟短暫地停動。

這迷惑了那些漢兵,讓他少挨了很多鞭,不然連續兩時辰的抽打,怕是他早就被打死了。

“張良就不怕韓信謀反嗎?也不對,害死十萬漢軍,韓信也無話可說。”

他望向漆黑的帳外眼里透出恨意,轉而暗嘆一聲,明白了自己失智之處。

的確,劉邦要是醒著,他不會不到固鎮大營,而待在可能被項羽繞襲的后軍營。

他和周成進了后軍營才發覺這事,后者還好,他被張良認出后直接下了牢處。

“參謀將軍對項羽是多大功勞啊,十萬漢騎,韓漂,我恨早不讓漢王殺你?”

張良陰冷的眼神仿佛還在眼前,韓漂自知他這次是兇多吉少。

“應該不是劉肥,”他琢磨著張良話語,對方并未直接說出馬鞍,而是從他被項羽封了參將判斷。

項營此時看似楚人一心,但上層很多已和劉邦投誠,兩軍相接,一些消息也漏了過去。

“大概是張良猜出來的,也對,憑什么項羽要封我如此大的職位?!?

韓漂心中嘆氣,他哪里知道劉邦聞惡訊,竟然直接昏倒了過去,而這事又被漢將遮掩,普通士卒并不知情。

他這是羊入虎口,自己走進了張良的嘴里。

“要是劉邦在,也不對,他怕是也會立殺我,”韓漂胡思亂想起來,身上的鞭傷沒有得到妥善治療,感染后,讓他覺得頭腦越發熱了起來。

韓漂忽然意識到了一個致命失誤,他并不認清了肉食者,便來了后軍營。

“韓信應該早就知道了,但是他還是沉默了,沒錯,我是昏頭了……”

韓漂心有些冷,但又有種解脫感

“漢軍已沒了容身之處,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韓漂,”韓漂頭腦愈熱,感慨一聲“作惡也作不徹底,還不如項羽那時沖過來,就這樣死了也算干凈。”

“哐。”

忽然,營帳被人掀開,張良故意把帳內做的很黑,不透片光,他看不清是誰進來。

此時腦熱也是發作,他也是暈的迷迷糊糊,只聽到有人焦急喊他名字“韓漂,韓漂?!?

“是韓信嗎?”這個疑問也許得了解答,他不明白除了韓信,還有誰,只是韓漂仔細分辨,有些意外,

這人是劉邦。

“我無法理解,漢王,”張良的聲音透著氣憤“他害死了十萬的漢騎,也許沒那么多,但至少有七萬騎兵死在了項軍的沖鋒下?!?

“他們是被楚軍用長矛屠戮的,他們拿著腦袋為漢王你賣命,”張良無法理解“就被這個小人,害死了我漢軍那么多將士的命,他還不停竄是韓信,這種畜牲,不殺留著干嘛?”

韓漂內心一緊,他此時思緒完全醒了過來,他忽然意識到,劉邦可能很看重自己。

這很難解釋,他對劉邦又全是恐懼,恐懼這位肉食之狼,這讓他對劉邦一直有著誤判。

“沒錯,除了韓信這張死牌,我要活下來,居然得靠劉季,我非得活下來?!?

韓漂咬牙,繼續聽著聲音,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場表演,又有些其他東西在其中。

劉邦道“子房,形勢便是如此,如此我們得倚仗韓信對抗項羽,你平時聰明,這時候怎么昏了起來?!?

“韓信這人你不清楚嗎?你要是殺了韓漂,到時候誰能擋住項羽?”

陳平平靜道“死一人是數,死十萬人也不過是數,為了漢王大計,死人算什么?打仗,哪里能不死人嗎?”

張良不敢置信,喝罵道“我就不服氣了,打天下,人人有功勞,人人賣命和漢王干,大家圖的是什么,陳平,你就沒有心嗎?這么多弟兄和我們……”

“夠了,子房?!眲詈鋈坏溃诤诎抵薪K于確定了韓漂是醒著的,眼中閃過失望“讓軍醫進來救下韓漂?!?

“漢王,不可啊,”張良跪地聲響起,泣聲道“我們殺了韓漂,韓信也不會決裂,我知道他,這是他的信念,即使這是他兒子,他……”

劉邦拍了拍張良肩膀,沉聲道“按我說的做,陳平,你看著子房?!?

陳平“是?!?

說罷,劉邦也不再管,轉身便出了營帳,而陳平也拉著跪下的張良出了營帳,

韓漂在黑暗中終于抬頭,他心臟狂跳,明明劉邦已經決定讓自己活下來,但他卻感覺自己錯過了什么。

剛出營帳,劉邦的臉色便黑的嚇人,只是將一個東西放在張良手上,便快步離開。

張良接住那東西,臉上終于露出笑容,后面陳平敬佩地看向張良,低聲嘆服道“子房,你這演的太像了,那韓漂肯定得誠服漢王……”

“誰和你演?”張良將手摘出陳平懷里,不敢相信地看著陳平。

“不是,就我們兄弟了,”陳平小聲道,擠眉弄眼看著張良“還是你會來事,怪不得漢王倚仗你?!?

張良終于像是第一次認識陳平,仔仔細細打量了他全身,看得陳平全身發毛。

“你別這樣看我,張良,你什么意思?‘’陳平回味過來,冷聲道‘我們都是謀士,這天下事,不都如此,有什么稀奇,難不成你還真哭上了,那你怎么不為那秦人也哭一哭,為那項羽也哭一哭?’

張良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只是看見陳平面容,最后搖了搖頭,露出了漢王給他的東西,特令。

陳平一看,面色大變,看向張良“這是什么意思?”

“陳平,你不懂漢王,他是有自己的眼光,但更是萬人的王,他想留韓漂,便可以留,可惜韓漂沒把握住這機會,”

張良眼有悲色,更有殺意“漢王最恨的便是懦夫和小人,他覺得自己只要像烏龜一樣,漢王便會因賞識他而放過他,他這種小人,我會用他最想要的東西殺了他?!?

“至于你,算了,你明白漢王意思別攔我便是,有這東西,你也攔不住,”張良搖了搖頭,看了陳平一眼,直接轉身離開。

陳平留在原地,看著張良離開的背影,面色難看至極,嘴里喃喃道

“就你們高貴,心懷天下是不是?拿我當你們滿足道德的借口,我做了多少黑臉,就換來這個?”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為自己找路了?!?

這一夜很長,韓漂還未想明白劉邦到底看中自己哪里,而自己又錯失的那種感覺是什么。

“人心,是最難明白的東西,”韓漂吸著涼氣,軍醫快速幫他處理著背后的結痂和衣,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韓漂,有人驚呼

“這衣服怎么在痂里,難辦了?!?

“沒事,拔出來,”韓漂說了句,軍醫們照著火光,不斷拔著衣布,帶暗血的布片抽離,讓他們意外的是這人明明痛到顫抖,卻一直沒喊出一點聲音。

這不是韓漂裝,而是他已形成了條件反射,被鞭了兩個時辰形成的沉默記憶,現在他腦海里想著自己錯過了什么,身體卻照著本能的沉默。

當他反應過來可以喊痛的時候,自然“啊”的叫了起來,聲音如同殺豬一般。

“你什么意思?我刀差點割臉上了,”

韓漂抬起頭,周成正拿劍削著自己的鬢毛,毛發落下,對方背著帳外的火光,臉上滿是幽怨“一天不剪就長出來青茬,真是麻煩?!?

而韓漂身后的幾名軍醫,也沒好氣的給他上著藥,本來對他的敬佩全碎了一地。

“你怎么能到這里來?!表n漂瞥了眼身后上藥的軍醫,還是丟出了這個問題。

周成倒是灑脫“說著還是我救了你,漢王醒來后第一時間召見我,我側面提到了你,不然張良可能會把你秘密處理掉。”

“是這樣嗎,”韓漂聞言一愣,他下意識地想繼續問,周成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啊,”“嘶,”“啊,”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痛呼聲,直到軍醫離開,韓漂總覺得有人走之前,好像踹了他屁股一下。

“不然你以為,”周成看著軍醫離開,走到營帳門口,看了看四周,回來走回趴在地上的韓漂面前

周成輕笑道“除了我,誰還能救你,誰還會救你。”

韓漂沉默,隨即誠實道“我以為你會懷著恨意,找機會弄死我?!?

“這就是你和我不同的地方,”周成搖了搖頭,有些得意,他眉角的疤痕也歪了“這就是正治,只要有利益,那么敵人和朋友隨時都是可以轉變?!?

“你不會以為我說跟著你是假的吧?”

“我告訴你,我這人主打一個誠信,對跟著的人,不是一般的好?!?

韓漂默然。

“我希望你能明白,正治是規則,而不是兩面三刀和背叛,”周成繼續拿劍挽著鬢發。

韓漂反駁“那呂后殺了韓信不算正治嗎?”

“當然不算?!敝艹闪x正言辭“你要是覺得騙人是正治,那可以和商販地主和坑你的老板同事去說,去學,誰沒被這些家伙坑過?”

“這種事現實一大把,還要去學?”周成嗤笑“很多人想在歷史中學這種兩面三刀,爾慮我詐的東西,認為是正治,在我看來,包括玄武門都不算正治?!?

“正治是王霸兼用,是漢王那樣的人才能明白的手段,”周成眼中閃過敬佩,他看向韓漂,沉聲道“韓漂,正治是妥協,是規則,是有底線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韓漂和周成對視良久,忽然道“那你殺樊噲算正治嗎?”

周成眉頭直跳,手里的利劍不小心割傷了鬢角,流出了幾滴血跡

“當然算,怎么不算?”周成冷冷道“他是漢王連襟,一根毛都不會掉,我救了他的命,他不講規則,我只能殺了他?!?

“漢軍死多少有所謂嗎?再說了,這世道誰能把自己撇干凈,包括漢王,撕毀鴻溝之盟,當然他可以說是為了未來沒有戰爭,”

“后人也可以說漢王是高瞻遠矚,一統之人,說他當時內心掙扎。不過,后人也許都不會信他內心掙扎,只會佩服他敢作敢為,死人而已,什么時候不死的,死的又不是自己。”

周成望向韓漂,目光如炬“每一場戰爭都是必要的,我們能做的就是越走越高,這才是大丈夫該干的事。”

“再說,”周成一笑,搖了搖頭“現在漢營里的上層,都認為是你給項羽提供了馬鞍,害死了十萬漢騎,你已經是一條路走到黑了,還想回頭不成?”

“不想,”韓漂搖了搖頭“只是聽你說的正治有些感觸,覺得或許在另一個世界里,或許我能通過自己,讓所有人互相理解,免去長樂宮的結局?!?

“這是不可能的,”周成搖頭“呂后遲早會殺了韓信?!?

“你不是說,正治是規則,是有底線的嗎?”

周成呵呵笑著“那是上面的人講規則,才有規則,不講底線,哪里都是底線,呂后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韓漂嘆氣“這么說,我是做對了?”

“當然不是,你該再忍忍的,”周成惋惜“你該在楚漢決戰的時候,再和項羽提供這東西,可惜,現在死的漢軍還不夠啊?!?

“還有一點,項羽會放你回漢營也讓我意外,”周成難以理解“婦人之仁的人居然能打下這個天下?”

韓漂沒有解釋周成的疑問,他忽然道“劉肥到底想要你和我說什么?”

周成聞言一怔,看向韓漂的明白眼神苦笑“是太過了嗎?”

“說教的確太過了,太明顯了?!?

周成聞言搖了搖頭,也不再掩飾其他,直言道

“他有個計劃,很可怕的計劃”周成眼有余悸“現在垓下不是躺著接近十萬的尸體嗎?”

“按一般情況,雙方的收尸兵,會互有默契的收回尸體,掩埋尸體。但其實觀念上并不是防瘟,而是出于對戰死之人的尊重。”

“這種事情,劉肥他,”韓漂聽著,完全明白了周成的言外意之,他驚的目瞪口呆,即便他下了決心,也從未如此想過。

“垓下的活人,無論是劉邦的擁護者,還是項羽的楚兵,還是太多了,”周成眼有狠色,說出了劉肥的條件,

“他承諾只要你不為難這件事,就能幫你活下來?!?

韓漂眼中閃過光芒,裝糊涂道“什么幫我活下來?”

“你不要裝傻?!敝艹衫湫Α澳悻F在手里已經沒牌了,韓信已把你當棄子了,你現在生死都在漢王的一念之間?!?

韓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黯然。

“說實話,我是沒想到你能活下來,”周成瞥了眼韓漂后背“張良看來是恨你極深啊,這倒是給了你一絲機會。”

“給我說說剛剛漢王見你的過程,他們說的話都和我原原本本地說一次,”周成呼出口氣,把手上鬢毛吹散“你對上位者的明白太少了。”

韓漂沉默一會,然后嘆了口氣,將剛才的情景說了一遍。

周成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笑了一聲“那便沒事了,他們和你面前演了這出戲,還怕什么。”

韓漂有些不確定“是這樣嗎?”

“再告訴你件事,我等漢王醒后見他,和他提到你時,他罵了張良一頓,”周成頓了一下“你就放心便是,聽過大風歌嗎,”

周成輕聲唱道“大風起兮云飛揚,安得猛士守四方……”

“我是猛士?”韓漂打斷,搖了搖頭“別扯了?!?

周成略帶異色地看了韓漂一眼,

“不管你是不是,連雍齒劉邦都能放,他偷了劉邦的沛縣,撅了劉邦的根,你算什么,漢軍是你殺的嗎?”周成冷笑一聲“這世道死些人算什么,打仗能不死人嗎?”

他拍了拍韓漂肩膀,后者一陣齜牙,惡狠狠地看向他,然后周成站起身,背著有些錯漏的大風歌,離開了營帳。

“周成是對的?!?

不久后,外有人取來了地鋪,韓漂臥在上面,目有回憶,的確劉邦對他有另眼相看的地方,但他下意識忽略了。

因為和劉邦的每次對話,他心中的壓力都太大了,都想著怎么幫韓信脫離風口,話語也很是激烈,但劉邦卻容忍了自己和他說了多次。

“是孝道嗎?他以為自己贏定了,已用王者姿態看我。不對,還是其他什么?”韓漂想不明白,但他終于松了口氣,臉貼在地鋪里,放松了下來,

“看來是活下來了……太好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是個膽小鬼啊。”

寂寥的聲音空蕩蕩傳在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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