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漢兵都不相信幾名傷兵的說法,可傷兵卻堅持自己,場面一下子亂了起來。
韓信看著此幕,轉向周成問道“是真的嗎,你擋住了項羽的沖鋒?”
“僥幸而已,項羽是單騎沖來,一路上氣力消耗很多,小人才險險擋住。”周成忙抱拳,下一刻又目中含淚“可惜擋住了項羽沖鋒,可項羽這卑鄙小人用弩箭射殺了將軍。”
周成懊惱拍胸,涕淚橫流“我恨啊,為什么當時不用自己身軀為樊將軍擋下這一箭。”
“這,”韓信見狀一愣,目露敬佩,連拍了拍周成肩膀安撫“樊將軍也是不希望你如此悲傷,周成,你切勿悲傷過度,你是大才……”
“既周親衛(wèi)如此勇猛,要不在大將軍麾下效力,我記得韓將軍身邊也缺一猛士,可做執(zhí)戟郎中。”
韓漂突然高聲打斷,面帶敬佩地看向周成,他連下馬握住周成手腕,情真意切道“不知道足下有興趣否?”
“呵,執(zhí)戟郎中,這位大人好意我心領了,”周成聞言愣了片刻,他虎口本就生痛,被韓漂捏的痛的冷汗冒額,卻不敢甩開,只能勉強笑回“我還得和漢王說說情況,抱歉。”
眾人見這幕,才看出點周成的小心思,一下子看他的眼神有點古怪起來。
“咳,”韓信咳嗽一聲,叫住韓漂“你帶周成去后軍營漢王,不要再多生波折。”
“我見漢王?”韓漂一聽,咋乎了起來,連忙搖頭“父……大將軍還是讓其他人去合適。”
“躲不開的事,”韓信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又看向眾多傷兵,不再管他,喊道“其余人不要在此聚集,各回軍營領命。”
……
待周成被韓漂領去后軍營,路上,周成感慨地掃視周圍,只能用哀鴻遍野形容。
“才過了一天,感覺上過了好久了。”周成望向漢軍營地,此時傷兵痛呼聲不斷,每走幾步,都能看見擔子,白布不斷裹著尸體。
楚軍的矛,的確鋒利。
“韓漂,我佩服你,十萬騎兵,說殺就殺了,你的確是當得起一聲梟雄,”周成見漢軍慘狀唏噓一句,語氣有些佩服。
韓漂張嘴,下意識想反駁什么,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周成很快話頭一轉,有些慍怒“不過何必呢,你讓我出些丑又是什么意思?”
“樊噲是你殺的吧?”韓漂不看周成,只是冷冷說了句。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確,這遺容有些破綻,”周成聞言一怔,轉頭看向馬上樊噲的“平靜‘’遺容,他有些慍怒‘那又如何,就問了這和你沒說過幾句話的人,你要出我的丑?’
“樊噲這人和韓信漢王算是一個橋梁。”韓漂冷冷道“他如今死了,漢王會不會責怪韓信責任,周成,你不要給我裝糊涂,還是說,這是你故意給我下的絆子?”
周成聞言,終于放下了那副虛偽怒容,一下子平靜起來,他詫異地看著韓漂,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他有些意外道“我以為你看不明白這些,本以為你是個腦子熱血的笨蛋,沒想到啊。”
“也沒錯,坑殺十萬漢騎,你有資格來角逐,韓漂”
韓漂瞥了一眼周成,想起那日金殿上的唬人中年人面容,像是每一個他遇到的長輩一樣,板著臉,一副說教姿態(tài)。
如今對方人是年輕了,卻根本沒一點變化。
韓漂冷哼一聲“周成,注意你地位,如今你是我門下小卒,尊卑之禮忘了嗎?還是記不住這?”
他揚起馬鞭,周成一見,臉色瞬間垮的很難看,下意識后退半步,但他卻適應很快,忽然一下子跪下來給韓漂道歉,把馬鞭往臉上蹭,讓后者目瞪口呆
“韓大人,是小人的錯,你要生氣,就打小人吧,我不該不懂尊卑,都是小人的錯。”
韓漂嘴張的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更是刷新了對周成的看法。
韓漂吸氣,說道“你快起來。”
“你不原諒小人,我不敢起來。”
韓漂忽然笑了“一個能經歷莫大屈辱的人,必然是心懷大志,周成,你再如此,我只能當你記恨我了。”
這話說的極重,周成一聽,立馬站了起來。
他面上也無諂媚之色,有些奇怪地看向韓漂“韓漂,你真是奇怪,也做了那么久人上人,怎么不明白規(guī)矩呢?”
“人和人就是這樣的關系,難道我跪下的那一瞬間,你心里沒有一絲感覺好嗎?沒有一絲解氣嗎?”
周成搖頭,無法理解“還是說你想做道德上的圣人,來收服我,像是網文小說里那些配角,讓人一看就覺得你與眾不同,安心輔佐你?”
周成呵斥“你還沒有融入這個世道,韓漂,你在一個很危險的位置,往后半步,就是萬丈深淵。”
韓漂默然。
“你這樣,我有個建議,那劉肥我沒見過,不過手段比你厲害。”周成嘆氣“你帶我去見他,我給你們做個和,我本來以為你殺了漢軍十萬騎兵,有資格角鹿天下,你要是這樣猶猶豫豫,我和你站一邊,說實話,我不放心。”
周成說完,便看著韓漂,兩人默默對視著,良久后,周成輕笑著搖頭,拉著馬轉身離開。
韓漂“你不明白他們,就無法進入他們的內心,無法真正殺死他們,居于上者,下必克之,周成,你確定要和劉肥來對付我?”
“到底是你這樣危險,還是我這樣危險,是你沒融入世道?還是我沒融入世道?”
周成轉身,詫異地看著韓漂,他第一次發(fā)現自己看不明白這人,像是霧里看花,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韓漂輕嘆一聲“還有,只要我和劉肥說一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你的頭送給我作和。”
“說到底,你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說的再厲害,也沒用。”
周成平靜的面容再無法保持,變得一片紅透,他內心涌上一股沖動,忽然低身一俯,拔出腰間的利劍,直直刺向韓漂。
澎。
韓漂抽出一旁馬匹上的弓弩,瞬間射出箭矢,直直飛向周成,周成心頭震動,用盡力氣調劍,千鈞一發(fā)之際,箭劍相合,擊偏了這致命弩箭。
周成冷汗冒頭,心中一萬個僥幸,只是他心下僥幸瞬間,一道寒光閃過,擊在力道已盡的劍上。
澎,周成虎口一麻,手中利劍在空中倒飛而出,轉著十幾個圈,插在了泥土中,而一柄利劍則貼在他脖頸處,其上寒意讓他心臟狂跳。
“有話好好說,凡事都能商量。”周成咽下口水,強行拉出一個笑容。
這兩聲響動引起了周圍漢軍注意,他們處在一營帳死角,只聽到四面涌來腳步聲。
韓漂吸了口氣,瞬間收劍,待漢軍出現時,此處已空無一物。
另一處,三人兩馬往后軍營去。
韓漂看向面色異常難看的周成“想明白了嗎?”
“我本以為就我一個特殊,沒想到。”周成苦笑,看了看虎口上的傷疤,唏噓道“還有,你就非得和劉肥斗一斗?”
韓漂聲音發(fā)冷“齊地只有一處,齊王只有一位。”
“所以漢王不論給你什么封賞,我希望你都推下來,我給你安排好了路,齊地適合你。”
周成握拳,沉默好久,在韓漂注視下最后平靜點頭“我明白了。”
“與虎謀皮,不知道是對是錯。”韓漂內心猶豫,只是想著齊地可能被人搞風搞雨,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韓漂“對了,其他不說,你說說為什么殺掉樊噲?”
周成聞言一愣,隨即道“殺了就殺了唄。‘’
不對,他很快察覺自己少了什么,他沒有深入樊噲的內心。
周成悲切道“我怎么舍得殺我的恩人,還不是怪你,樊噲發(fā)現了馬鞍問題,我不殺他,大家都得完。”
“沒錯,這一切都怪你,韓漂,”
韓漂望向四周的傷殘的漢兵,內心早已堅定地如同鐵石一般。
“不論你再說劉肥虞子期會把馬鞍交給項羽,不論再如何分責給周成,你到底是這樣做了。”
“為什么不能想想韓信封淮陰侯后,再和周圍的人溝通呢?也許努努力,人和人之間便能相互理解。”
“也許這樣,就會死很少的人,你的道德心也會滿足,就算失敗,也不過死韓信一家人。”
垓下暖陽照在他身上,他忽然一笑
“原來是這樣啊,我想活下去。”
“拔一毛利天下,我不為也。”
【第一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