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固鎮大營,
劉肥在吃完午食后便去劉邦營帳請安,武申雖說的信誓旦旦,但他對于韓信的處置始終放心不下。
任由此人領兵,項羽怕是堅持不了多久,而一旦項羽滅亡,劉肥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位婦人的身影。
呂雉,她就在劉肥穿越后用在暗處那眼神死死地盯著自己,像是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尋常。
“我孩兒不孝順了…”
每當劉肥午夜夢回時,那眼神都讓他翻來覆去,他已下了決心,絕不成為下一個劉如意,也不成那劉氏諸王。
“父親。”進入劉邦營帳后,劉肥恭謹地跪在地上,對著坐在案前的劉邦叩拜。
劉邦拿著一卷竹簡,面色不喜“我不是和你說了嗎,軍中稟報不要下跪,你怎么聽不進去?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劉肥埋頭在地,聲音哽咽“父親老是征戰,孩兒好久沒見父親面,這跪拜不是臣子跪君王,只是孩兒想盡孝道,父親不喜孩兒,孩兒不跪便是了。”
劉邦聞言,眼中目露回憶,上前把劉肥扶起來“肥兒你有這心確是好的,我是覺得跪拜生分了,我以前哪跪過我老子,唉,你從小就受的是貴族教育,和老子我不一樣了。”
劉邦嘴里教育著劉肥,眼里卻是滿意,哪有父親看孩子盡孝道不開心呢。
特別是看劉肥如今滿身的貴族氣質和自己當年所見的秦始皇一般,劉邦越看越高興更是想感嘆一句“我兒有始皇之威嚴。”
不過他做了帝王,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說,將劉肥扶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肥兒,你過來就是為了請安嗎?”劉邦看著劉肥眼睛,問道。
劉肥誠實回答“孩兒其實還是想知道父親打算怎么處置韓信。”
“韓信,”劉邦眼有怒意,嘆氣連連“今早有十幾個將領來找我,都是為了韓信,世人把他韓信吹噓到這種地步,沒了他我就不行了嗎?”
劉肥不言,他知道自己不需要點醒劉邦,這人最大的優點便是有自知之明。
劉邦抓起銅杯,狠狠灌了幾口水,劉肥的眼神細不可察地瞥了眼銅杯。
“肥兒,你覺得我應該如何處置韓信?”劉邦消了氣,躺在椅子上,一邊看竹簡一邊問話。
來了。
劉肥眼中精光閃過,他早有腹稿,此時沉聲道“孩兒不了解韓將軍,卻知道兩個典故。”
劉邦好笑“哦,你也會咬文嚼字,說說。”
“其一是古事臥薪嘗膽,越王勾踐三千越甲吞吳。‘’
劉邦頭痛,連喊“別說了,別說了,這些沒用,具體事情具體看,韓信和勾踐能是一類人嗎,肥兒你少和那些孺生混一起”
不等劉邦說完劉肥笑著打斷“父親,還有第二個典故確是就近發生的事,和韓將軍卻是相關。”
“說說看。”
“其名為胯下之辱,如今齊地瘋傳這故事,說的是齊王早年在淮陰被一官差羞辱,讓他從自己胯下鉆過去,齊王沒有動劍,反而從胯下穿過。”
劉邦一笑,目有回憶“這事我知道,韓信和我說過,不是什么官差,是他韓信蹭飯里長的一親戚。”
“他韓信老是去蹭飯,就受了這羞辱,這以訛傳訛故事怎么變成這樣了。”
劉肥淡淡道“齊地傳的就是齊王受秦吏胯下之辱,這傳的是真,真的卻是假。”
劉邦沉默,他立正腰桿,將竹簡扣在了案上,眼神直直盯著劉肥:“消息可是確定?”
“孩兒不敢作假!”劉肥眼神真誠,毫不畏懼地直視劉邦
營帳中安靜了起來,劉邦不語,死死盯著劉肥,好一陣之后,他輕笑一聲“干得不錯,劉肥。”
“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父親。”
劉肥走出,劉邦敲了敲案上的鐘擺,營帳外不久便走入一文士,寬袖長袍,氣質儒雅,向離門的劉肥鞠躬作揖,劉肥一看,目有意過,只是微微點頭。
此人名為陳平,漢王謀士。
等劉肥腳步聲見遠,劉邦平靜道“陳平,肥兒的話你怎么看?”
陳平低頭,讓漢王見不到他面色,無聲咽了咽口水,聲音清涼“臣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個狡猾東西。”劉邦突然喝罵,面帶怒容,將案上竹簡狠狠砸在陳平身上“我讓他領軍,是為了讓他明白戰爭,以后能當個好王,能守好這疆土。”
“劉肥,他身邊的人是誰?”
張良生生挨了竹簡,卻不敢躲,沉默片刻后答“武宦武申,郎官陳忠,校尉嚴護,趙都……”
張良一口氣報了十多人名字,劉邦越是聽面色越是難看。
“都是些庸才,除了武申機靈點,沒人能給他出這種主意,敢給他出這種主意。”
劉邦嘆了口氣,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陳平剛在外聽得透亮,齊地的耳目都是漢王的,公子肥哪里來的確實消息知韓信謀逆。
他忍住喉嚨的痛意,連咳嗽都不敢發一聲,等待漢王最后的決定。
“將他的人全部打散到后軍,給他個警告就算了。”劉邦看了眼案上的銅杯,沉聲道“我身體現在還好著呢,這群小崽子就開始蹦噠。”
他心中有氣,又用劉肥親自為他鑄的銅杯喝了好幾口水。
“那齊王的處置?”
劉邦想起了上午十幾個將來勸,其中不少他沛縣的老兄弟,如灌嬰,曹參,夏侯嬰,還有不少中級將領聯名,如他手上正讀的竹簡。
他面有怒氣閃過,隨口一句
“就按我原先的安排,讓他做個淮陰侯,安心養老吧。”
陳平答完,站在原地不動,似乎在猶豫什么,劉邦注意更是惱怒,讓他快滾。
“……是,漢王。”
出了營帳,看著那營旗上的漢紋云袖,陳平終于敢抬頭,他面上已全是汗水
“劉肥若只是如此輕易地表明心跡還好,就怕這事一傳,便不小心傳到了韓信耳中。”
陳平回頭看向獨自在營帳中喝著悶酒,孤孤單單的漢王,終是放下重回的想法,長嘆口氣。
間不疏親,自古帝王事,哪有謀臣能開口,身差一步,怕是全族性命。
更何況,陳平不由想到今日張良和自己剛一換班,那劉肥便像是得了消息,立馬過來拜見漢王,以及那出門時的無意一瞥。
陳平不寒而栗。
另一頭,劉肥出營后馬上找上了準備出營的武申。
“我想了想,這令牌你也拿去。”劉肥拿出懷里的一塊銀制令牌,,凹紋有致,看上去很是華美,只是可惜殘缺一半,斷口光滑。
劉肥面色嚴肅,冷的出奇,好一會兒才咬牙遞給武申。
武申見到這令牌,面色大驚,更讓他吃驚的是第一次見殿下這種臉色,即使午時決定和劉邦攤牌時也未如此嚴肅過。
“殿下,這可是齊地兵曹的調兵令,這東西你是如何拿到手的?”
劉肥不回答,聲音奇冷“你不必問來處,這絕是真物,那齊地郡守如此是韓信扶持的田家,你只給我記住一件事,無論如何,一定要聽那答出謎語的人所有要求。”
“在下明白。”
“還有查一查齊地的曲犁宣傳是什么回事,剛我看父親案上有這竹簡名目。”
劉肥面色變化,眼有希望,他又特地過來便是有預感,那人可能還沒死。
武申松了口氣,忙說“殿下我說過了,是齊地的田家研究出了個厲害玩意,能讓單人更省力的犁田。”
劉肥罵道“你當我記不清了?還有誰告訴你是田家弄出來的玩意?”
“在下確定是田家弄出來的玩…”
“不可能!”劉肥低吼,頓時讓武申嚇得一抖,差點掉下馬。
“如果他成了田家的人,這曲轅犁早幾個月就該出來了,時間對他就是金錢,絕不可能這時候才單單弄出個曲轅犁。”
劉肥心中有計量,將武申扶穩,異常嚴肅地囑咐道“你拿著我的令牌和這塊調兵令,立刻去齊地臨淄。”
“不要在乎馬力,以最高軍情優先,用軍驛,這件事要是辦不好,你也不用回來了,自己找個風水好的地方。”
……
垓下,項軍大營。
項羽行動雷厲風行,他決定了去看韓漂,便迅速來到了傷兵營帳。
“項王,大王。‘’韓漂趴在地上,聽著外面傳來一陣響動,許多楚兵問好,不多時兩人便站在他身旁。
他撇過脖子抬頭,卻看不見身邊壯漢的腦袋,只知道這人身高不是一般的高,怕是能和他前世的籃球運動員一較高下。
而且他身形說不出的迅捷,行走姿勢給韓漂一種難言的輕盈感。
“霸王。”
韓漂不小心走口。
“嗯,這稱呼倒是第一次聽。‘’項羽俯下身子,他耳朵靈敏,身旁的鐘離昧面色不解,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句話。
“韓漂,我扶你坐著嗎。”鐘離昧將韓漂扶起,韓漂這姿勢談話的確不雅。
他和韓信有舊,和韓漂談話可以讓他躺在地上,但若是項羽就不好如此。
韓漂被鐘離昧扶起,終于一見后世傳了千年的霸王項羽是何模樣。
項羽樣貌古樸,面上卻并不是韓漂想的那般刀削斧鑿,他甚至留著許多兩鬢胡,打理的很是干凈。
“和當初第一次見到劉邦時一樣,并無大彩。”韓漂眼神不住的偷看項羽,咕嚕嚕轉個不停,畢竟這是一名傳奇。
“看夠了嗎。”鐘離昧連忙喝止住韓漂的行徑。
“抱歉,抱歉,只是將軍太過有名,我想看看打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人是何樣子。”
韓漂道。
“你有點失望”項羽也打量著韓漂,突然道“我是不是不太符合你心里的項羽。”
韓漂面色一變“咦。”他有點驚訝項羽是如何看出來的。
項羽直視韓漂雙眼道“我感覺你看我像是在照鏡子,在想著另一個人。”
原來如此。
韓漂終于明白為何韓信說和項羽不能打奇襲,這家伙看著愣和霸,但是對對手的心情有一種近乎直白的看破。
自帶看破的男人。
韓漂誠實回答“是。”
“嗯。”項羽滿意地點頭“我喜歡誠實的人,對了,你剛剛說的霸王是怎么得來的?我挺喜歡這名號。”
韓漂在項羽滲人的目光下硬著頭皮解釋,“周天子分封天下,稱為王道,始皇帝統一六合,稱為帝業,項王稱霸…”
“別說了,”鐘離昧一聽面色大變,連忙喝止。
項羽卻示意韓漂繼續。
韓漂繼續道“項王稱霸天下諸侯,如戰國七雄,可稱霸業。”
這話一出,營帳中楚兵皆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韓漂,他居然將項王比作那戰國七雄。
他真的不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