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大思慮深遠,你這樣說豬頭張便懂了。”
豬頭張欣然笑道,心中的疑慮掃卻大半。
時機的問題解決了,搶劫殺人這類事,對他來說最是簡單不過。
“怎么,還有什么疑惑?”
見對方思忖不肯離去,眉頭還微鎖著,許文豹問道。
“還有一件小事。”
“說來聽聽。”
“照理地煞盟的新人入盟儀式要完成一個正式任務以后,才可獲得相應的待遇,之前陳均的待遇也是按照一事一結算的方式進行,正經落實下來原是準備安排在成功潛入丹堂以后。”
“然而今日我恰好要跟膳堂的掌事接觸,卻方便把陳均的待遇給吩咐下去,我也免得再跑一趟,畢竟下一次見膳堂掌事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普通修士吃的是凡俗食物,而地煞盟在里面的伙食中一般參雜著入品靈物,對于認可的修士,他們也舍得花錢栽培。
他們每個月給膳堂支一筆費用,讓這些地煞盟的修士可以開小灶吃得香噴噴,讓周遭的礦奴是既怨恨又眼紅想加入。
許文豹煞有介事的看了對方一眼,冷哼一聲,語氣嚴肅的道,
“你這小子,甚是大膽!”
豬頭張抖了抖,雙手往下一趴,小山坍塌一般轟然落下,結結實實的磕了磕頭道,
“豬頭張是老大一手拉扯大,不敢造次!”
許文豹面對著對方厚大的后腦勺,眼神里卻也沒多少怒色,
“既早有提前為他安排待遇的意愿,何必多此一問。我看方才說什么陳均不好掌控的話,都是在旁敲側擊的打掩護罷了,其實你早就信任此人了罷?”
豬頭張埋著的臉微微一笑,
“什么都瞞不過大哥。”
“其實倒也沒有到完全信任的程度,只是跟老四做事太多,讓我都快忘了跟正常人合作是何種感覺了。好不容易手下來了個好用的,讓我委實有些興奮,不忍心放過。”
許文豹也沒有多計較的意思,喃喃道,
“這陳均實力上應當不會有什么問題,大膽去做便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用人多疑反復,徒顯束手束腳小里小氣,讓我不喜。”
“是。”
豬頭張應諾下去。
考慮到礦奴們吃飯都是搶的,陳均已經是地煞盟的人還過去爭搶實在不體面,膳堂掌事不熟悉陳均的樣子,中午這頓就先掌勺的臨時在飯盒上鐫刻上陳均的名字,等將來熟悉以后就直接送到陳均手里。
他以為老大已經火氣消了,準備起身,然而一道威嚴的聲音炸響,讓他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我讓你起來了嗎?”
豬頭張神情遲滯,肥肉都顫了顫,膝蓋都淤青般的疼。
“你僭越在先,懲你不動用靈力跪地兩刻鐘。”
豬頭張面容苦澀,他這身子骨最怕體罰,兩日前才被這家伙坑了靈石,沒成想又莫名其妙的替陳均受了跪。
————
午時已到,烈日炎炎。
李家礦場的勞動強度不低,一上午下來尋常修士身上的靈氣能被反復榨干又恢復三四輪,個個餓的頭昏心慌。
負責膳食的凡人們將食物用木屜盒裝好,陳均的那一份則刻了名字,用的錦盒。
扁擔甫一挑過來,眾人就跟聞到腥臊的惡狗一般洶涌的撲了過去,嚇得他們撂下挑子就跑了。
份量有限,全靠眼疾手快,搶不到的那就只能餓一下午肚子,沒人在這種時候留手。
煉氣修士還未辟谷,需要等到筑基才能做到全不攝入食物。
“你們這幫散修,都是狗做的嗎?”
蔣賀滿頭大汗的從人堆里擠出,惡狠狠的搶了兩盒米粒飽滿、菜肴鮮美的飯盒出來。
前幾日他剛進來不懂這些潛規則,在其他修士手里吃了虧。
這次長記性了,掐準快到點的時候就提前來到放置飯食的桌案旁邊磨佯功,監工一發出開飯號令他就來搶,再沒有空手而歸的可能。
“這次一下搶了兩盒,美得很,吃完上頓不愁下頓,就是不知哪個倒霉蛋吃不著飯了。”
蔣賀喜氣洋洋的吃了起來,吃到一半驀然眼睛一亮,
“好家伙,這好菜好飯的,膳堂掌勺的手有些抖啊。”
他望向剩下那盒幾乎要滿出來的錦盒,其中靈氣充盈的樣子,很難讓人不食指大動。
蔣賀吞了吞口水,
“好東西留到最后再品嘗。”
蔣賀是個內海修士,煉氣二層,原本聽說外海地大物博,隨便揀點破爛捕個海獸回來都能賣不少錢,結果坐著商船靈舟一路過去,獸毛都沒撈到一根。
好不容易看到個巨鯨鯊搖頭晃腦頂著頭錘樣的鰭在海面巡梭著,一船人卻湊不出個筑基修士來,眾人嚇得倉皇失措,掉頭就跑。
空手而歸,幾年的積攢又都折成了船票價,眼看一切成了空。
船家將他送回上船的位置赤尾島,他越想越虧,只好聯系自己的道侶呂如煙以及眾位散修一起將船家搶了,想要稍微找補一番。
光腳不怕穿鞋,他搶了就跑,膽子比天大。
船主又是個修為比他低的軟腳蝦,聽到一眾人全是劫修,當場奉上全部身家,只是唯唯諾諾的說自己的是李家船夫。
他才不管什么什么李家,剛拿到靈石美滋滋的沒有來得及開心一刻鐘,就遇到了李家押送礦奴經過的靈舟,看出船家是自己麾下的擺渡人后,順手就將他們這個團伙一個不剩的抓了去,至今都不知道其他人被打散到了哪。
蔣賀這幾天憋一肚子的怨氣,好在他功法不俗,在這幫身體孱弱的散修里稱王稱霸,才稍微找回點場子。
當然,他也懂得察言觀色,知道東區有個叫做地煞盟的勢力是絕不能惹的,其中刀疤臉、豬頭張、和陰森中年修士豹老大尤其如是,不過這三人外觀上也比較好辨認不大擔心。
蔣賀大口干著飯,感覺今日的午餐甚是香甜,就聽見旁邊的人在議論紛紛。
“聽說你們牢房死的那散修是風寒死的?”
“哎,別講這晦氣事。同你說個好玩的,也是那晚發生的事,跟徐牢頭有關。”
“徐長齊?那可是個狠角色,我聽說給丁字房整頓肅容,來了不到半月將散修們都制的服服帖帖的。”
“嘿嘿,只是那徐長齊初來乍到,跟豹老大相比還是遜色的多。”
“怎么個事?”
那人擺擺手,細細說道,
“起因是豹老大想教訓個對面牢房的陳姓修士,讓徐長齊來將那修士給安排進自己牢里,估計準備拷打一番。徐長齊剛來不久不知道地煞盟的手段,磨磨唧唧的,覺得自己被看輕了,后面給豬頭張出手給他脅住了,估計嚇得夠嗆,一個牢頭被囚犯架在門口不敢發作,那樣子你沒看到,真是好笑的很。”
“哈哈,這徐長齊平日里咋咋呼呼人模狗樣的,也有今天。對了,那修士被打的夠慘吧,是掉了胳膊還是少了條腿。”
“你這就猜錯了。別說昨晚真是好生痛快,估計豹老大讓刀疤臉去試試新人的鋒銳,給那散修一個下馬威,結果你猜怎么著,那人根本不服,直接跟刀疤臉干上了。”
蔣賀聽一胖一瘦兩個修士講得有滋有味,想著對方還不知道自己是個窮兇極惡的劫修的事情,要怎么不動聲色的告訴他們。
于是轉過臉去,饒有興致的笑問道,
“那人竟敢還手?”
說話的瘦修士也不在乎有陌生人加入他們的談話,興致反倒更高了,神色精彩的道,
“豈止是還手。三兩下就給刀疤臉錘地上了,牙齒都崩碎兩顆,最后打不過給人低頭認錯。”
蔣賀聽到這里就有些嗤之以鼻了。
他剛來那天就撞見過刀疤臉在教訓人的一幕,那叫一個陰狠毒辣,而且旁人看不出,他這個劫修還看不出么。
刀疤臉的鎮靈鎖是有古怪的,每次能調用多好幾成的靈力,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至于認錯,就更加天方夜譚了,豬頭張跟刀疤臉沆瀣一氣,一個弄不過,兩個人還弄不過么,難道那人的法力無窮無盡?
他不屑的輕笑一聲,感覺這人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對那名修士進行了太多添油加醋。
“這位兄弟感覺面生,是新來的?”
講故事的瘦修士側目凝望了一陣,試探的問道。
蔣賀微微一笑,露出寬大的額頭。
等了很久,總算等到人問他身份了,他笑著擺手道,
“啊,這兩天剛來,因為初來乍到跟幾個不長眼的家族修士起了沖突,不小心將他們打的殘廢,監工怕我惹事就讓我到前工序來了。”
蔣賀胡亂吹噓著,反正他剛過來,別人也不知道他底細。
瘦修士眼神微驚,露出一股崇拜,
“兄臺厲害啊,連家族修士也敢惹,不怕被人呼朋喚友?”
蔣賀十分受用,笑道,
“這鳥不拉屎的地,我怕他作甚,再說了,若他在外面發難,我發起狠來,連他家眷也一并搶了。”
兩個修士大眼瞪小眼,輕聲問道,
“兄弟這口氣,莫不是個劫修?”
這個疑問的上揚語調讓蔣賀很是滿意,嘴角不自覺的就浮了起來,
“是搶過幾條李家的靈舟,不然也進不來這。”
“兄弟如此了得,今后在牢里可得多照看一番。”
這里也沒有酒,兩位修士只得抱拳以示尊敬。
“好說好說。”
蔣賀也談得有興致了,覺得這兩個小子是可造之材,可以考慮收為小弟。
恩威并施,恩在威后。
他輕輕拿出那個略顯奇怪的飯盒,將蓋子揭開,熱氣騰騰,靈氣漂浮,眼光頓時被吸引,也沒去在意上面似乎刻了一個人的名字。
“來,相見是緣,我來請客吃口好菜。”
那講故事的修士忽然看到了什么東西臉色劇變,跟另外一人私語了一陣,那人也坐不住,面色忐忑沉默著離開了。
“兩位兄弟別走啊。”
蔣賀看得古怪,低頭喃喃道,
“至于么?我也不是吃頓我的,就讓你百倍奉還的惡人,這工段的散修未免也太膽小了點。”
他頗為得意的揚起頭來,結果轉過頭發現周遭都有些清清冷冷的。
明明之前講故事的時候還有一大堆人湊在旁邊聽。
這幫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散開的,就像是在害怕什么瘟疫傳播一樣。
“我只是說了一些實話而已,各位倒也不必如此震怖,只要不激怒我,我這人還是比較好相處的。”
蔣賀大大方方的開口,卻發現依舊沒人理他。
正疑惑時,就見方方正正的門框里,一個面容俊秀,身量挺拔的灰衣青年修士笑盈盈的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