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
徐長齊穿著制服,微微弓著身子壓刀而行,梁正亦眉頭緊鎖著配合著一起巡邏。
最近后者總是時不時向他提出似乎有些頭暈腦脹,身體發酸的情況,但讓藥師看了也沒有什么毛病,這讓他有些感覺不對。
因為他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而且事情之后他總感覺是地煞盟的人做了什么事情。
今夜的排班原本只是對方一人,但放心不下,還是決定一起過來。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這心頭都是一緊,原本已經補充新血后的丁字號牢房本該是人頭聳動填滿的狀態,哪個房間少了人一看便知。
視線所及,丁字九號房竟然只剩下一人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虛影一探到了最里面,隔著幾步遠目光慌亂的道,
“許文豹,其他幾人呢?”
陳均倒是有報備,說是有煉丹技藝,被丹堂抓去當勞力去了,以此來充當貢獻點。
豬頭張也時不時幫人在獄中跑腿,不過出去時都會跟他打個招呼,讓其幫忙接了鎮靈鎖的鎖銬。
一個兩個還好說,這一下三個人都沒了,這是怎么回事?
孟裘大獄長只說這間牢房可以管束松散些,但再這樣松散下去,怕是一個人都沒了!
“老豹子,問你話呢!”
梁正也是一撫腰間挎刀,眉頭緊鎖的望著里面枯瘦的人影,不知為何,這個人總讓他感覺有些心悸,像是在凝望深淵一般。
那個頭發凌亂、睡眼惺忪的許文豹今日卻是一改頹勢,穿了件大紅褂子,系了腰帶,腳上不知道哪來的踏云靴,頭發也梳得油光可鑒。
哐當。
只見他輕輕一抖袖袍,也沒見到靈氣逸散出來,手上堅固無比的陣靈鎖就像是張紙一樣脫落下來,看得兩人瞬間呆住。
“誰沒給他鎖上?!”
徐長齊鼻孔冒煙,氣急了就想拿梁正是問,后者支支吾吾也想不起來。
再一個回頭,許文豹人已經從牢里出來,站在自己面前,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枯草味道。
“你?”
兩人瞪大雙眼,感覺冷汗直冒,兩股都要發顫,似乎每天都跟這個人待在一起,但卻一直不太了解此人。
徐長齊還未來得及拔出刀,就聽耳畔輕飄飄的一句,
“有勞款待。”
徐長齊只覺得下腹一痛,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梁正卻張著嘴怎么也閉不上,感覺牙齒在打架,眼見這煞星突然瞥了過來,他直接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就軟了下去。
“你倒也自覺。”
看不到任何閃爍的動作,許文豹眉頭褶出幾道皺紋,身影如青煙一般消失,只留下一堆的散修傻傻的愣在原地,靠著墻壁瑟瑟發抖。
夜幕已經緩緩降臨,醉仙樓中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頂層最奢華的包間當中,許文豹拿著一張棉白綢布,輕輕將手中的黑漆給擦拭干凈,五指之中并無指骨,全部被深黑的粗大銹釘給取代。
他輕輕一拍將指頭拍斷,像是敲開了瓶塞一般自然絲滑,靈力和血流都如洪流般涌出,又被他目中的玉色光芒長鯨汲水給吸收進去。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次,用靈力將斷指又封了回去,釘子卻靈光一閃收入袖中。
他兩鬢越發霜白更顯滄桑,胡渣也往外長了一寸,生機雖然下降了但氣勢卻更加磅礴,一直攀升至煉氣五層。
未等氣勢停頓,他又拍掉一根指頭,修為又升到煉氣七層。
“應該夠了。”
他低喃一句,眼中又變為猩紅色的眸光,氣息頓時斂入體內,回到煉氣三層左右。
這二階鎮靈釘只是一個儲元容器,可以將精純的五行真元儲備其中。
“《造靈化元功》與《攝元養身功》一體兩面,果真金劍宗只是將一門功法分為兩本而已,我同修兩功,再用容器儲存,相當于自己借用自己的功法。”
許文豹本就是在李奢蛟選出的奴仆,李家奴仆必須修成前功,他將真元養成后,花費十年時間找尋到鎮靈釘,又耗費十年時間,通過觀摩李奢蛟的氣息游動和身體經絡狀態,以及突破時的各種表現,用表象推演出本質的運行方式,并打通諸竅習得《攝元養身功》。
這時,門口傳來邦邦的敲門聲。
“許老爺,典獄長、西區大獄長、李家掌事都落座好,孟大獄長說客人就差最后一位,等您出去開席。”
————
樹林被海風吹過發出簌簌的響聲,夜幕下似乎一切如常。
霍思閔眉頭擰起,老氣橫秋,圍著下頜的一圈胡須已經盡皆白了,一身赤色紅甲依舊如第一天穿上那樣寶光澈澈,在夜幕之中泛出淡色好看的鱗光,像是月光照進湖里,湖被攪動,碎的卻是月光。
“快十年了。”
他照舊像過去一樣在海島巡視著,景物一樣樣從兩側掠過,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他都熟悉無比,不用去看都能在腦海中憶起位置和形狀。
許多甚至是他親手栽種下,看著茁壯蓊郁起來,又凋零枯敗下去,仿佛是一個輪回。
唯一回不去的是年輪滾了一圈又一圈,每滾一圈他就被碾得老邁一分,即便修仙者的身份也無法避免這股老意蔓延,歲月這把刀,向來最公平。
如今他已是耄耋之年,照理已經沒有多少事情能夠牽動情緒,但沒來由的,送完家主出海以后讓他有些心頭微微悸動。
‘是因為家主十年中頭一次出海,還是說因為家主快要突破筑基,而我卻快要無用了?’
他想不明白,拿出一枚灰白的碎玉按動一下,那玉面便閃爍起來,
“老齊,你那邊如何?”
手中的玉簡通過島嶼大陣靈網,可以看到各自的具體位置,也可做到極快的聯絡,平日里他們例行巡邏,就通過傳訊玉互通信息。
這里自然景觀天空海浪樹從山林,沙灘上爬動的小蝦小蟹,靈活騰起的妖獸與飛魚,或是獄中人員變化,商業區雇員變動等,甚至小到許文豹段正虎今日尿了幾泡,兩人又有什么新的動態,一切事件的發生都被他們記錄在案,甚至有時都能提前預判到對方的下一步動作,只不過是絕大多數他們都不去干預,任其發生。
“還不是老樣子,礦工哀鴻遍野,獄卒飲酒打牌,你別說,晚上又有個跟獄卒起了口角,差點打起來。陽關街有個不安分的散修,趁著老板不在家,摸進了老板娘的床榻。”
“我不是說這個,那幾頭大蟲如何了?”
大蟲代表重點監控的幾人,以前是段、許二人,雙方最親近的手下,現在還多了一個陳均。
“仁龍啊,他們叫我怨虎,不是大蟲啊。你叫成大蟲是不是有些小瞧我了,是不是?不過大倒是不錯,誰不喜歡大呢,十幾歲的時候他們叫我小齊,我不服氣,現在總算熬成三十多歲,成老齊了,總覺著中間是不是少了點什么。”
那頭碎碎念的回道,結果這邊已經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
“東區蛟首齊芝,家主今日離島,你我便是島上的眼,你給我正經一點!”
“行了,你這老頭也太無趣了,天天都是同樣的事情,不找點樂子,這生活該多乏味。東區一切正常,剛送了小島主回盡空山,巡邏一圈就準備歇了。”
齊芝的功法可以化形為猛虎和游魚,喜歡沿著狐貍河一帶巡邏,有時候也去黑風嶺看看,不過也是遠遠望一眼,除了交換會以外,也只有外出的道侶比較有趣,不過看多了也乏味了。
“嗯?那里怎么聚了一隊人?哦對,好像是今晚清風峽有段正虎的人經過?”
“要我過來一趟么?”
“不必,我先排查一番,這邊雖說是我倆巡邏的交接處,但靠近東區多一些,我先帶人去看看情況再說。”
兩人分工明確,基本上是各自為戰,不需聯手行動。
一般而言,小沖突就讓他們自生自滅,極少讓底下的人出手,除非是個別實力到達煉氣中期的散修,這類修士斗法起來破壞力巨大,修繕起來很是麻煩,極少數情況他們這些蛟首才會出動。
這幾年來出手的次數屈指可數,需要聯手的情況更是一次都沒有。
霍思閔斷了傳音玉,遁光速度緩了下來,周遭五個修士同樣穿著一階中品的赤蛟甲,只是顏色更淺,看著首領緩速也跟著放慢了腳步,眼中有疑卻不言說。
霍思閔凝了凝眉,有些惴惴不安,如風般的身形一頓,思忖少許后還是轉變了路線,從邊緣位置折返而回,往中心天坑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