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周遭各自牢房里的散修都悻悻的坐下,眼神中有些灰暗,陳均也滿臉憤懣,似有不甘。
被帶離熟悉的單人間時動作遲緩無比,然而內心卻是一喜。
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他看似擁有一個十分全面的探查能力,可趨吉避兇,聞風而動,若是身在外部,有一百種規避危險的辦法。
但這里終究是個封閉的環境。
探查能力沒法直接了當的幫他在夜里脫離牢房,白天又在外挖礦,幾個監工的修為比自己高出好幾層,更加沒有逃跑的空間。
父母故去,家族不會為了一個尋常小輩四處尋找,更何況李家這處地方隱蔽性好,極難發覺,等待救援也不現實,陳均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地煞盟顯然在牢房中有著某種特權,打入這個團體是他要做的第一步,徒然留在單人牢房唯有死路一條!
被教訓的矮小散修雖然心里怨憤,但內心其實竊喜可以更換牢房不再受到壓迫,不介意多了個二叔。
錯身而過的瞬間,有些同情的看了眼這個倒霉蛋。
刀疤臉修士自是不知道陳均的謀劃,嬉嬉笑笑的看著囂張的陳均身入自家地盤,心里早盤算好如何折磨他了。
“我還是比較喜歡你鎮定自若的樣子?!?
看見對方臉上怒火連綿,顯然是在用憤怒掩蓋內心的恐懼,心理早就怕的不行了。
刀疤臉沒有完成豹老大的期待,又被豬頭張搶了風頭,心里其實憋著一股氣在,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將陳均打的滿地找牙。
然而,豹老大這里有一條鐵律,新人剛入牢房兩個時辰內不能動他。
這才不得不強壓著躁動的心情,在一旁調息靈氣,恢復著狀態,靜待時限到來。
“陳兄弟,只能委屈你睡這了?!?
豬頭張笑吟吟的指了指進門的方向,似乎對之前不敬的事情并不掛懷,進來就先張羅起住處,一副好二哥的模樣。
晚上的牢房陰冷潮濕,鎖住靈氣后修士也不能抵御嚴寒,多少受些皮肉之苦。
在豬頭張指向的區域,明顯用谷草壘起左二右二的四張“床位”。
最干凈整潔,干草最多最蓬松的自然是豹老大的位置,陳均進來后,這中年修士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似乎與世無爭。
豬頭張的位置與其緊鄰而排,龐大的身軀仿佛一座小山,可用肥大的肉身為老大遮風擋雨。
刀疤臉比較清瘦,位置上的谷草不多不少,僅夠一個人左右翻身。
剩下最后一個空位,幾乎全是濕漉漉的凹地,緊鄰過道,外面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吵到,地面亦是坑坑洼洼,頂上巖石的縫隙隨時會滴雨下來。
便是他所指的陳均的位置了。
“無妨。”
陳均垮著個臉,似乎逆來順受。
他倒是不奇怪這幾人為什么之前一直索要物品,現在卻無人問津。
審問之前先把人晾幾個時辰,讓其在陌生的環境里忐忑不安,心生恐懼,等時機成熟再動手要比直入主題要容易的多。
甚至有不經事的直接就會被嚇破了膽,主動就把自己的東西全數上交,知道的信息也和盤托出。
一旦如此做了,不但立刻失去了價值,還會淪落為這個牢房中地位最低的人。
“咱們的新老四先前骨頭很硬,怎么現在反倒聽話的緊?”
刀疤臉閉目調息著不忘譏諷兩聲,等到獄卒的腳步聲已經離了轉角,就起身從油燈下輕輕摸出一個與先前相似的亮鐵片細細把玩著,眼神不斷瞟向陳均。
“老四,你說近距離釋放,還會不會有準頭不夠的情況?”
刀疤臉看似在詢問,但并不關心陳均的答案。
那鐵片又尖又銳,血跡斑駁,層次分明,不知道飲過幾人的鮮血。
離了靈氣護體,除了體修外,煉氣前期法修的身體比凡人堅硬不了多少。
這等銳器用靈氣催發,輕易可割破過修士的喉管。
豬頭安頓好位置后,沒理會兩人的矛盾,沉悶的說一句,
“能吃苦便好?!?
仿佛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無數遍,看的都膩歪了。
他低著腦袋跟陳均交代了一下牢房的規矩,大抵是如何配合豹老大的作息喜好,有些時間段需要騰出老大晨練和休息的位置來,有些較大聲音的術法不可在牢房修煉,豹老大的對頭出現應該如何應對等等。
囑咐完就提著肥如豬玀的身軀返回位置,豹老大已經側身躺平,豬頭張輕手輕腳的蹲近,顯得十分滑稽。
他原本已經想躺下,然而看了看前方谷草的凹陷后,又從自己的床位上掙扎起來,撿起小撮干草,捏成面餅左右的大小形貌,恭恭敬敬的墊在側躺的豹老大身下。
“天涼,地冷?!?
豬頭張溫聲道。
那頭沒有回應。
但看著凹陷被填平,他仿佛感覺到無比滿意,絲毫不在意自己那塊少了個空缺翻身時就會挨到冰冷的地面。
‘獄中許文豹第一,豬頭張與其最親近地位第二,這個刀疤臉只是個單純的打手,排行第三。’
陳均很容易理出這條線索。
豬頭張做完這一切,回過頭來對刀疤臉吩咐道,
“老三,晚上你守夜?!?
在過去守夜的主要目的是冷風來襲時,凝出風屏障,讓許文豹睡個好覺。
“怎么又是我?昨天不就是我守......”
刀疤臉第一時間是反駁,也不知道是在反駁什么。然而他很快就明白過來用意,音量壓小緩和道,
“行,老二,我幫你再守一回,下次可不能憊懶了。”
刀疤臉心下冷笑,這是在給他機會啊,今晚上怕是有人是睡不好覺了。
守夜的傳統是一直都有,豬頭張特意安排他的意思,顯然是默許今晚發生的事情,而豬頭的意思反映了許文豹的授意。
說明在新老四和他這個老三之間,豹老大是站自己的。
陳均對幾人的小伎倆視若無睹,面無表情的走向自己被安排的位置,十分絲滑的從刀疤臉的位置上抓起兩抔上好的干草把就往自己位置上鋪去,為自己鋪墊一張干燥的蒲團用于打坐。
刀疤臉看呆了,手中的動作停下,嚷道,
“你他娘在干什么?那是老子的床!”
他本來看對方服服帖帖的什么都照做,以為陳均已經沒了心氣,做好任人宰割的準備。
想著夜里到了時限就動手教訓,基本這人牢中老四的地位就坐實了,將來自己也有了可以使喚的奴仆。
結果沒想到他還沒動手,陳均反倒先發制人了。
“里面冷,我加層墊子。你不是守夜嗎,不睡覺的人用它干嘛?!?
陳均信誓旦旦的說道,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手上動作一點也沒停下,信手團了幾個大小不一的草圈,外層套內層,把屁股下墊的平平整整,隔絕濕氣。
“老子晚上也要打坐!”
刀疤臉氣急了,不知道對方進了龍潭虎穴還哪里來的膽子。
“打坐用不上枕頭,那我再借你半個石枕?!?
陳均不等對方回復,掌間凝氣一股青氣來,不由分說一個掌刀直接將對方的大青石也敲碎一半,移過來當石枕。
刀疤臉嘴角抽搐了兩次,臉都要綠了,手里的鐵片捏的指腹發白,氣勢洶洶的捏著拳頭就往陳均這里走過來。
“安靜點!現在什么時辰!”
豬頭張看了眼翻了一次身的豹老大,疾言厲色的望著老三,聲音低沉威嚴。
他再瞅了眼陳均,眼角微瞇起,似乎想看看這個人的底氣在哪里。
“罷了?!?
“老四初來乍到,濕漉漉的確實不合適?!?
他從自己的草堆里取了少許出來,對刀疤臉說道,
“明日我找隔壁勻一些過來,今晚就先拿我的做補?!?
刀疤臉嘴唇蠕動幾下,沒有說話,心中再給陳均記上一筆。
陳均沒多理會,現在的他反倒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這個房間的規則便是豹老大,他只要沒有發飆,那他就沒有什么生命威脅。
這個牢房之中,他們用靈石搭建起一個臨時聚靈陣,趁著這個時間,他準備修煉一番。
陳均五心朝天,合上雙目,少府穴緩緩蒸騰起一股白氣,迅速覆蓋周身。
原身是個家族修士,雖然只是個不起眼的筑基家族,但也有傳承下來的功法,喚作《青冥經》。
《青冥經》是一門靈氣運行的心法,可助增長法力,鞏固修為。
靈目內視。
【靈氣經過黃明竅,受到極大阻礙,靈氣紊亂?!?
【重新聚氣?!?
【靈氣繞過黃明竅,經行奇經八脈時與逆行的小股靈氣相沖,阻礙周天運轉。】
【重新聚氣?!?
............
陳均不斷調整自己的運功方式,四次之后終于成功完成一遍。
【小周天完成,所有經絡滌蕩清明,你覺得神清氣爽,酥酥麻麻,有股暖流在氣海生成?!?
【青冥經(入門)1/50】
陳均大致感受了下,約莫增長了兩成法力。
“原身下品靈根,有這探知能力輔助,可規避諸多阻礙,短短幾刻鐘就將原身研究半年未得法的青冥經運轉通透了?!?
若是沒有鎮靈鎖的壓制,這種提升還會更加明顯。
沉吟少許,陳均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也得到極大改善。
【青冥經熟練度+1,你感覺身輕如燕,一股勃發的力量從肌肉中迸發出來?!?
【青冥經熟練度+1,靈氣運行在你眼中朦朧展現大致路徑,行功越發游刃有余?!?
【青冥經熟練度+1......】
一直將其推到五點熟練度,陳均停下手中的動作。
周遭已經完全安靜下來,外部天色昏黑,頂部的縫隙之中隱約可以看見錯落的星星。
“來了嗎?!?
半明半暗的油燈搖晃了一次,映照一張猙獰的刀疤臉。
他大馬金刀的坐在地上,轉著手腕用油燈外焰烤著靈氣鐵片,燒得尖端發紅發燙。不時將目光投向陳均的位置,眼神之中有股隱而未發的陰冷。
“混賬小子,等爺爺給你身上燙個好看的紋身可別喊痛?!?
隨著時限的臨近,方才經歷的一幕幕重新涌上心頭。
一股郁氣煩悶之感越發讓他難受,不把陳均的臭臉狠狠的踩到他腳下,難解心頭之恨!
大多數剛進牢房的老四都傲氣又傲骨,然而在領教了自己的厲害以后都會恭恭敬敬磕頭認錯,他仿佛已經提前看到了這副畫面。
“御風訣?!?
一道青光從他手中朦朧浮現,夜風忽起,嗚咽呼嘯。
壁面的人影左右搖晃幾次后,牢房的油燈猝然熄滅。
幽深的黑暗之中一點紅芒涌現,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到達陳均眼前。
刺啦!
沒有想象中的慘叫發出,反倒有鏗鏘聲響起!
與此同時,黑夜中爆出一道明亮刺目的火花。
火花眨眼消弭殆盡,閃耀三次以后兩道火光從中分開。
“好小子,敢偷老子的東西?!?
刀疤臉呼吸急促,早已提前調整好瞳孔的狀態,讓黑夜不再成為阻礙他的底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陳均并指夾住的位置。
陳均手中的鐵片自是白天自己驅力擊出的那片,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拔了下來。
一擊未能搶占先手,刀疤臉反應極快的反手再挑,怒不可遏的直接往陳均喉嚨上扎去,他不懂什么大動脈的概念,但知道這里劃開,對方會血流不止,然后捂住脖子無力而凄慘的死去。
連番失利已經讓他沒有任何耐心。
然而陳均肩袖鼓漲,一卷裹挾強烈靈壓的勁風洶涌聚集,形成巨大風力,活生生將鐵片阻攔。
刀疤臉感覺仿佛前面有一面無形的壁障,讓他指尖非但無法寸進,就連握住鐵片都費力。
噌!
彈開的鐵片在墻壁打了一道白痕,散落進谷草間隙,紅點泯滅。
“小子,你該死?。 ?
刀疤臉咬緊牙關,踩地反沖,以掌成拳擊其面門。
砰砰砰!
拳拳相交,激烈的聲音響徹牢房。
周圍的散修都察覺了動靜,伸長耳朵往門口挪了挪,有膽大的甚至坐在門口觀看這場斗爭。
刀疤臉雖然讓他們不喜,但對方確實手法老道,斗法經驗也豐富,一般散修獲勝的希望很渺茫,但是他們內心又強烈的希望著同為散修的陳均能打贏。
不只是出于散修這個共同點,這個監獄之中生活的久了,人自然而然就對生活和未來失去希望,期盼著死水一潭的生活能夠注入一些活力。
這邊,陳均的整個拳頭周圍已經形成一層白濁濁的氣盾,血肉亦是被青冥經新生的靈氣所包裹,對沖而來的勁氣落在表面頃刻潰散,完全不會感覺到肉疼,而另一邊的刀疤臉已經面容扭曲到猙獰的程度。
“好生硬的拳頭,這般大的威力維持起來靈力耗費不小,權且先避讓迂回一番,讓對方白白消耗法力?!?
第三拳打來,刀疤臉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的悶哼一聲,借助一拳轟出后的余威就勢退去。
然而就在他卸去靈力的剎那,拳力驟然增加,感覺胸口一悶。
“要走,我送你一程。”
陳均漠然冷血的聲音聽得他心頭一跳,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接著他整個人重重的飛了出去,拋出一個弧線后,打在牢門上哐當作響。
咳咳......
刀疤臉從地上掙扎著站起,抹了抹臉上的灰塵,連同嘴角的血絲一并擦拭干凈,臉上又猙獰又驚訝,
“怎么會!你為何靈力沒有被壓制,難道你也有人給松了鎮靈鎖!”
刀疤臉一時激動,不小心把豹老大的秘密給吐露了出來。
他們地煞盟的修士因為豹老大的關系,手上的靈氣鎖鏈其實只有六成左右的壓制力,而一般的修士是九成。
陳均和他都是煉氣二層的修為,他照理來說有著法力的優勢,面對煉氣三層尚有一戰之力,他怎么也不該輸得這么徹底。
‘靈目觀察戰斗痕跡也是厲害?!?
陳均早早就能看到對方想要打的方向,提前想好了應對法門,判斷對方的靈氣威能也更加準確。
出力只多一分,甚至還能借助巧力,自然顯得靈力充沛。
“還不懂么,他的戰斗經驗遠遠超過你!”
豬頭張之前背對著,但一直關注著這邊的戰況,聽到聲音就翻起來觀戰。
他心里也有些納悶。
老三的實力他自是清楚,同階之下,這礦奴中能勝過他的不多。
他們主場作戰,還有心理優勢,許多散修都會跟白天那矮小散修一樣,不敢反抗任由拿捏。
有反抗的只需稍加出手就穩穩鎮壓,從未發生過眼見這般局面。
“老子不信,這小子這么邪門定是服用了什么短期藥物!再打下去他必然露餡?!?
刀疤臉滿臉漲紅,胡亂猜忌著,吃了一嘴的腐草讓他越發屈辱。
他一個鷂子翻身,蹬墻后風馳電掣的往前,右手早聚起猛烈的拳意虎虎生風,左手心分二用的暗中掐著一張劇烈打旋的鐵片,曲指蓄力。
陳均冷笑一聲,同樣點地而起,不退反進的迎了上去。
‘兩個攻擊再怎么你也要吃一道?!?
刀疤臉如此想著。
然而陳均的眼中浮現出對方的弱點。
【右脖頸空門大開?!?
啪!
空中巨力拍去,直接打向對面弱側,將刀疤臉靈氣打散,鐵片失去控制崩開,刀疤臉拳頭也拎不起來,訝然的面色更是被深深的印在了地面。
他還想再起,然而剛把頭拔出來,勢大力沉的腳彎頓時側壓而下!
他直感覺頭上頂的不是腳背,而是一座大山,硬生生把他腦袋再度壓入凹坑中。
轟!
煙塵泥沙四起,鐵門上激發出靈氣波動消解余波。
旁邊幾座牢房的散修張大了眼睛,神色發愣的望著這一幕,不禁面面相覷。
“過去只有這地煞盟欺負新人的,哪有散修按著他們的腦袋來打,這刀疤臉整日橫著走,總算是頂到硬茬了?!?
“看得我真舒坦啊,像是老子把他打了頓一樣?!?
“你懂什么,后頭若此人加入地煞盟,他也會變成欺壓你的那一方,該如何被擺弄還是如何被擺弄。”
“你管我的,老子現在就是爽了?!?
修士們議論紛紛,刀疤臉還未來得及感覺到屈辱,只覺得一陣眼冒金星,頭暈眼花,嘴角有咸甜流出,陳均胯坐在他身上,拳頭狂風驟雨般打在對方臉上。
陳均正想繼續乘勝追擊,就被一道渾厚的聲音打斷。
“夠了?!?
豹老大不知什么時候翻身盤坐起,眉前長發凌亂,腰背微弓,一雙如鷹似隼的眼眸遠遠凝望著陳均,讓后者感覺像是被一個危險至極的獵人鎖定,壓抑感從心頭升起。
‘此人卻是有些異樣,怎么也不像個煉氣前期的修士?!?
陳均眉峰隆起,從刀疤臉身上起來,他此時其實已經消氣,一切不過是做給對方看。
他松了靈竅推力,捏在掌間的氤氳白氣頃刻如煙潰散。
那頭的壓力同時消散,許文豹的聲音也緩和不少,
“陳均,以后你睡老四的位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