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年女人不停舞動,周圍環境開始出現劇烈變化,就像是炎熱陽光炙烤時出現的熱浪一樣,整片墳地變得晃動、扭曲。
突然,一股強烈的油脂味彌漫開來,卷起一陣陰風,從四面八方涌向她的身體。
中年女人的聲音發生了改變,嗓音低沉沙啞,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
但她不為所動,繼續跳著戲,每個動作都更加急迫,舞步激烈而有力,速度也越來越快。
終于,在她做出一個強力的回旋動作后,一種朦朧、雜亂、充滿暴戾的氣息自她頭頂天空凝聚。
那里一片極其晦暗的東西,躲在灌木叢的秦墨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他抬起頭,天空中的云層里好像有非常宏偉的東西在動。
“是什么東西要出來了嗎?”
這個念頭一出,秦墨就看到西邊一整片天空都有大大小小的黑色輪廓開始浮現。
這些黑色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扭曲,他已經能看到它的手了,當然,如果那一大串混合雜亂線條的東西真的可以稱之為手的話。
那只“大手”從云端中伸出,朝著這片墳地狠狠按下!
“咔嚓~”
手掌接觸墳地瞬間,忽然響起了某種特殊的聲音。
與此同時,中年女人跳動的身影也如同釘子般被釘在原地。
“呼......”
她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抬起手,放在了面具開口處。
隨著手指一點一點揭開面具,從云端伸下的那只大手忽然向空中縮了一大截,似乎云層之中有什么東西在把它往回拉。
“恭送儺尊~”
話音一落,面具被徹底摘下,云層中的黑暗如同鏡子般破裂了,連帶著墳地也開始崩塌,猶如碎紙屑被風吹散。
原本布滿墓碑的墳地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幾座簡單的木屋,只不過這木屋門窗早已腐朽,房檐上也結滿了蜘蛛網,好像很長時間沒有人住在里面一樣。
雜亂的蟲鳴重新響起,周遭的陰霾被驅散干凈,之前幾個敲鑼打鼓的青年伸著頭忍不住往里看。
“你們別瞧了,里面的東西沒了。”
中年女人收起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銀白色的油脂順著汗液布滿了她整張老臉。
“沒了?具姨,我剛才什么都沒有瞧見啊?”
幾個光膀子的年輕人心底一陣疑惑。
“是個女娃娃,不過應該不是她的本相,儺尊用一只手就給她捏死了,連渣子都沒剩下。”
中年婦女語氣有些急促,但更多的是一種難掩的疲憊,肉眼可見的疲憊。
“沒有遺留物,那這一趟我們還能收到封金嗎?”
“哼,你以為儺戲是隨便跳的?”
中年女人本就疲憊不堪,聽到這句話,直接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
“那十來戶要敢少一個子,儺尊會親自去請他們喝茶的。”
秦墨默默地聽著這話,心里一陣悚然,這個儺尊居然可以繞過三種條件,直接殺死鬼?
而且,中年女人口中提到的儺尊自己似乎有些記憶。
他的老師褚旭曾在徽市以北的鄉下,調查過一種名叫“儺戲”的請神戲。
請的好像就叫儺尊?
“收拾東西可以走了,你們兩個回去后跑到治安局去報個警,就說在這山腰上的小屋里發現了尸體。”
中年婦女轉身,話語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口氣。
“好的具姨。”
“啊啊啊!鬼啊!!!”
突然,一聲驚恐的尖叫打斷了中年女人的說話,也讓整個跳儺戲的戲班子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不多時,其他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朝著秦墨躲藏的灌木叢這邊看來。
一束清冷的白光在灌木叢里晃來晃去,像是山間游蕩的鬼火。
“鬼什么鬼!儺尊剛才來過,這里還哪來的鬼!趕緊過來!”
中年女人雖然口中訓斥著那個尖叫的青年,可她的身體卻是上前一步,將那群光膀子的青年擋在自己身后,手中握緊面具,目光警惕地看燈光搖曳的方向。
秦墨一臉懵逼的看著身后趙申遠,他手中的手電筒不知何時亮了起來。
“趙大哥,你暴露了?”
齊清禾有些無語的戳了戳這位號稱干了十多年刑偵的大隊長。
“啊?”趙申遠低頭看向手中電筒,忽然間人傻了。
手電筒射出的明亮光束,隨著自己輕微抖動的手,一下一下的跳動著。
“這誰啊,誰把我手電筒打開了?”
“哎,走吧,已經被發現了,我們出去。”
秦墨低沉著嗓音開口,他扒拉開灌木叢走了出來。
“是.....是.....是人,不是鬼?!”
看著里面人影晃動,尤其還有一個樣貌俊俏的年輕女孩時,幾個光膀子的青年頓時松了一口氣。
“我眼睛沒瞎,你們幾個也別往前湊了,口水都快流人家姑娘臉上去了。”
中年女人看著從灌木叢走出來的三個人,她眸光一掃,身后兩人倒是沒有太大問題,只是這領頭的,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不多時,秦墨走到了中年女人面前,抬手作了作揖。
“大姨您好,我叫秦墨,是從北江市來的,剛才無意闖見您跳儺戲,還望見諒。”
“呦,年輕的后生倒是個懂行的,知道我跳的是儺戲。”
中年女人收起儺面,從后面拿出煙槍吧嗒吧嗒吸了兩口。
“這么晚了,你這后生來山上是要干嘛啊?”
“查案,這位是龍山縣治安局刑偵隊長,我和她是北江市那邊特別行動隊的。”
“治安局?”
聽著秦墨的話,中年女人抽了一口旱煙,在三人面前吐出一圈煙霧。
她瞇起眼,透過煙霧仔細看,似乎是在用什么古老方法確定幾人身份。
半晌過后,中年女人輕輕頷首。
“年輕的后生,如果不介意,你們喊我具姨就行。”
“具姨,勞煩問下,剛才你是在跳儺戲破煞嗎?”
“我們是在驅鬼,簡單破煞哪里需要儺尊出手,我一個人就行。”
躲在具姨身后的光膀子青年探出頭,機靈說了一聲。
只不過這話一說完,就被具姨用手中旱煙狠狠的敲了敲頭,燙的他嘶叫一聲。
“你不吹牛是不是會死?前兩天被死倒迷住,差點淹死在大壩的是誰啊?”
具姨話音剛落,另外幾個光膀子的青年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那是我......我......”
“嗯?”
光膀子的青年看著具姨冷下來的臉色,頓時閉上了嘴巴。
片刻,見身后消停了的細娃子,具姨重新轉過頭,對著秦墨道:
“現在這里的鬼打墻已經破了,我估摸著那小屋有不少尸體,原本想著下山后去治安局報個警,既然你們已經來了,那也省得老婆子我跑一趟,你們就請便吧。”
秦墨望了一眼前面幾座小木屋,再次拱手:“多謝具姨破煞。”
“多謝?”具姨呵呵的笑了一聲。
“老婆子我還需要蹦蹦跳跳才行,你這吃過陰飯的年輕后生要想破煞,可比我快多了。”
秦墨自然是知曉具姨話中的意思,但他并未言語。
“天色也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做完這一趟,后面還得去廟會跳戲。”
具姨抽完最后一口旱煙,她頓了頓,若有所思的補充了一句:
“年輕的后生,如果后面遇到了什么難纏的事,可以來縣東邊二十里地的具家班找我。”
說完,她便帶著一群光膀子的青年挑著東西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