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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豹傳說
  • 沈石溪
  • 10680字
  • 2025-03-12 18:10:14

雪片般飄落的鵝毛

姓名:白肚兜。

年輕時模樣俊俏,胸脯上的羽毛白得像梅里雪山上的積雪,比身體其他部位的羽毛明顯要白得多,遠遠看上去,就像系著一件白肚兜。如今胸脯那塊潔白如雪的羽毛漸漸被歲月風塵染成微黃,白肚兜似乎已名不副實,應改名叫淺黃肚兜更為貼切,但名字都是終身制的,不好隨意更改,白肚兜叫慣了,那就繼續(xù)叫它白肚兜好了。

年齡:十八歲左右。

橙色的嘴殼顏色很深,差不多變成咖啡色了,兩只蹼掌也由橘黃變成紫紅,這兩項指標表明,白肚兜已是漸入晚境的老雌鵝了。

何時成為哨兵天鵝:2008年春天。

婚姻狀況:離異。

離異原因:第三者插足。

嘯天鵝是以愛情堅貞聞名于世的鳥,大多數(shù)嘯天鵝雌雄一旦結成伉儷,會終身廝守,白頭偕老。雖然如此,卻也免不了會有喜新厭舊、感情跳槽這類丑惡現(xiàn)象發(fā)生。

配偶:前夫名叫芝麻雄,長長脖頸的白色的羽毛間,散落一些黑色顆粒,看上去就像撒著一些芝麻。芝麻雄與白肚兜同歲,體態(tài)中等,擅長筑巢。嘯天鵝與大天鵝、疣鼻天鵝、黑頸天鵝等其他天鵝不同,其他種類的天鵝巢多筑在干燥的地面或淺灘上的草叢間,利用地面的洼坑或將草叢壓出個凹形就算是窩巢了,簡單而粗糙。嘯天鵝筑巢要講究得多,先是在地面或草叢間找到洼坑,如果洼坑不夠深,它們會用腳掌去抓刨沙土,一定要將洼坑挖到合適為止。洼坑的深度一般約三十厘米,用手指粗細的樹枝先筑一層底,再在上面鋪一層柔軟的草絲和枯葉,結實而舒適。嘯天鵝每年春天從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飛回漾濞湖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忙著修筑或修補窩巢。還沒有成家的雄天鵝,會不辭勞苦地修筑一個新巢,其實也是編織一個愛巢,以吸引雌性來同居。還沒成家的雌天鵝,則到處轉悠,看單身雄天鵝修筑窩巢,雄天鵝的窩巢修筑得越漂亮,就越容易獲得異性青睞。對已經成家的天鵝夫妻來說,就是要修補舊巢。每對天鵝夫妻都有一個窩巢,去年冬天離開漾濞湖到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越冬,經過整整一個冬天的風霜雪雨,舊巢大多散亂不堪,需要修補。夫妻天鵝與單身天鵝不同,夫妻天鵝是雌雄一起動手修補舊巢的。我連續(xù)幾年觀察發(fā)現(xiàn),整個也妥嘯天鵝群,每次修補舊巢,總是芝麻雄、白肚兜夫婦第一個完成。不僅如此,別的天鵝妻子要跟天鵝丈夫一樣刨挖土坑、尋找樹枝、啄取草絲,忙上忙下,而它們家修補舊巢的工作基本上由芝麻雄獨自包攬了,清理淤積在舊巢內的泥沙、尋找并搬運手指粗細的樹枝、搭建基礎鋪墊草絲……幾乎所有繁重的體力活都是芝麻雄獨自完成的,白肚兜只是陪在旁邊做一些輕松的輔助工作。可見,芝麻雄是也妥嘯天鵝群一流的筑巢能手。

白肚兜年輕時長得很美,稱得上閉月羞花,完全可以想象,當它待字閨中還是一只姑娘天鵝時,曾有多少求偶心切的雄天鵝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它之所以在眾多追求者中選中了芝麻雄,肯定是因為芝麻雄出眾的筑巢技藝打動了它的芳心。

白肚兜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芝麻雄非凡的筑巢能力,最終使得它們婚姻破裂。

真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婚變經過:時間是2008年3月25日。春天來了,梅里雪山山腳下漫山遍野的大樹杜鵑光禿禿的枝丫間綻出星星點點翡翠似的新葉,也妥嘯天鵝群從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飛回滇北高原。中午十二點,天鵝們猶如一朵朵白云,先后降落在漾濞湖上。天空碧藍如洗,一條長長的云帶,猶如一條潔白的哈達,纏繞在挺拔的峰巒間。遼闊的湖面風平浪靜,綠波蕩漾。經過數(shù)千公里的長途遷飛,天鵝們顯得有點兒憔悴,羽毛凌亂,神色疲憊,嗉囊空癟。春天的漾濞湖,在陽光溫暖的照耀下,黏結在水草間千千萬萬的魚卵和蝦子正在變成天鵝最愛吃的小魚小蝦。饑腸轆轆的天鵝們興奮地鳴叫著,在漾濞湖飽餐了一頓。隨后,所有的天鵝跟隨在頭領也妥雄天鵝后面,登上狹長的月牙灣。月牙灣豐水季節(jié)四面環(huán)水,與陸地隔絕,枯水季節(jié)三面環(huán)水,唯有一條礁石組成的通道與陸地相連,形如月牙的這座半島覆蓋著密密的灌木叢和蘆葦,是嘯天鵝群理想的棲息地。天鵝們不顧長途遷飛的疲憊,忙著建設或修補窩巢。

有了巢才算有了家,有了完整的巢才算有了完整的家。所以,也妥嘯天鵝群一回到漾濞湖,匆匆填飽肚子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建設或修補窩巢。

白肚兜與芝麻雄很快在一叢開著紫色碎花的灌木叢旁找到了自己的舊巢,幸運的是,雖然經過漫長的冬季,但它們的窩巢損壞不算嚴重,橢圓形的盆狀泥坑還在,筑底的那層手指粗細的樹枝基本還在,只是最上面那層草絲和枯葉被風吹散了。

白肚兜和芝麻雄與其他天鵝夫妻一樣,開始動手修補窩巢。按道理說,它們該一起動手修補舊巢,起碼白肚兜應該陪在芝麻雄身邊看著它完成修補舊巢的工作。但我在望遠鏡里看見,芝麻雄忙碌時,白肚兜竟然蹲坐在草叢將嘴殼插進翅膀打起了瞌睡。

我不清楚白肚兜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打瞌睡。也許它年紀偏大,從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飛回漾濞湖,長途遷飛消耗了大量體力,感覺有點兒累,填飽了肚子,在暖融融的春陽下特別容易犯困。也許昨天夜里也妥嘯天鵝群在一個名叫水兵房的地方宿營時(我利用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跟蹤過也妥嘯天鵝群的遷飛路線,知道它們在去往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或返回梅里雪山中途都要在水兵房休整兩天),受到野貓或山狐的騷擾,白肚兜幾乎一夜沒合眼,實在支撐不住,就迷迷糊糊睡著了。也許白肚兜覺得舊巢破損并不嚴重,只需找七八根手指粗細的樹枝,再叼一些草絲枯葉,就可將窩巢修葺一新,芝麻雄是也妥嘯天鵝群出了名的筑巢專家,有足夠的能耐獨自完成修補舊巢的工作,所以就放心地睡起了午覺。

芝麻雄獨自在灌叢里尋找適合的筑巢材料。當它走到湖心島西側那片沙礫地時,突然,從一蓬野劍麻背后走出一只雌天鵝來,身上羽毛凌亂,臉上被荊棘劃破,有兩片絨羽被血染紅,神情凄苦,用央求的眼神望著芝麻雄,嘎嘎小聲叫喚,似乎在尋求幫助。我認識這只雌天鵝,羽毛潔白輕盈,神態(tài)妖里妖氣,我給它起名叫小妖妖。我當時與強巴坐皮劃艇潛入月牙灣,就躲藏在那片沙礫地里,把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小妖妖是個五歲齡的年輕寡婦,那只嘴殼上有一條蚯蚓狀紫瘢因此名叫蚯蚓雄的丈夫,去年秋天南遷途中在一個叫薩蠻鳥道的地方被獵槍打死了。野劍麻旁有一個七零八落破損很嚴重的天鵝巢,顯然,這是小妖妖的窩,丈夫死了,它只好獨自修補舊巢,但力不從心,臉劃破了,羽毛弄亂了,仍無法將窩巢修復,于是就向路過的芝麻雄求助。芝麻雄動了惻隱之心,每只雄天鵝都有憐香惜玉的本能,它高高挺起胸脯,長長的脖頸像小樹一樣豎得筆直,強有力的翅膀呼啦呼啦搖扇,將雄性的偉岸展露無遺,氣宇軒昂地吭吭叫著,似乎在對小妖妖說:你別犯愁,這點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芝麻雄不愧是也妥嘯天鵝群的筑巢能手,找材、搭建、修繕、鋪墊,很快就把破損嚴重的舊巢修葺一新。在這個過程中,小妖妖始終陪伴在芝麻雄身邊,當芝麻雄因干累了而停下來喘口氣時,小妖妖便主動靠上去,用柔軟的脖頸親昵地摩挲芝麻雄的背,似乎在做鵝式按摩,以消除其疲勞。小妖妖這么做時,絕無姑娘天鵝的羞澀與含蓄,它大膽而熱烈,直白地表達了一只寡居雌天鵝的情愫。當野劍麻叢旁出現(xiàn)一個散發(fā)著野草清香的窩巢,小妖妖興奮地跨進巢去,蹲伏下來,向站立在巢外的芝麻雄吭吭叫著,似乎在說:這是你耗費心血修建的巢,也是我們共同的家,請進來吧!我注意到,芝麻雄東張西望顯得有點兒猶豫,但這種猶豫僅僅持續(xù)了十幾秒,它突然緊走幾步,跨進小妖妖的巢去。

窩巢寬敞,能容納下兩只成年天鵝。

寡婦門前是非多,看來這句話在嘯天鵝社會同樣適用。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白肚兜從睡夢中醒來,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窩巢仍舊是個破損的舊巢,破舊的泥坑,零亂的樹枝,上面連一根新鋪的草絲也沒有。更讓它不安的是,也看不到芝麻雄。吭吭!它高聲鳴叫,卻得不到芝麻雄的回音。它焦急地四處尋找,每一個草窠,每一叢灌木,每一塊石頭背后,它都不放過,地毯式搜尋。終于,它在野劍麻叢旁找到了正與小妖妖并排躺在巢里的芝麻雄。白肚兜立刻沖了過去,兇猛地啄咬小妖妖。對白肚兜來說,那是在捍衛(wèi)一個妻子的權益。小妖妖也不示弱,跳出窩巢,與白肚兜展開搏擊。兩只雌天鵝你啄咬我的背,我擊打你的頸,在野劍麻叢旁斗得難分難解。這時我看見,芝麻雄也從窩巢跨了出來,吭吭叫著來到正在打架的兩只雌天鵝身旁。我以為它會勸架,最紳士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將正在瘋狂斗毆的兩只雌天鵝隔開。但我想錯了,芝麻雄走過去,沒有任何遲疑,便用扁扁的嘴殼猛烈啄咬白肚兜。白肚兜表現(xiàn)得還算頑強,幾次跌倒,又爬起來廝打,但終究寡不敵眾,脊背、脖頸、胸脯被啄掉好多羽毛。風吹來,片片白羽掛在野劍麻葉之間的蜘蛛網上。終于,白肚兜支撐不住,扭頭潰逃……小妖妖不依不饒,乘勝追擊,直到把白肚兜趕出二十多米遠這才罷休。

芝麻雄獨自在灌叢里尋找適合的筑巢材料。當它走到湖心島西側那片沙礫地時,突然,從一蓬野劍麻背后走出一只雌天鵝來,身上羽毛凌亂,臉上被荊棘劃破,有兩片絨羽被血染紅,神情凄苦,用央求的眼神望著芝麻雄,嘎嘎小聲叫喚,似乎在尋求幫助。

我看見,白肚兜脊背、脖頸、胸脯好幾處都負傷了,白色的羽毛間血跡斑斑,蹲伏在沙灘上,一聲接一聲發(fā)出嘶啞凄厲的鳴叫,那令人心碎的叫聲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

我曉得,白肚兜心靈所受到的傷害遠比身體所受到的傷害更讓它傷心一千倍、痛苦一萬倍。

成為哨兵天鵝的經過:白肚兜十八歲,雖已漸入老境,卻還有生育能力,擔當哨兵似乎還早了點。芝麻雄感情跳槽后,開頭幾天,白肚兜似乎還不甘心就這樣被生活淘汰,它在漾濞湖里精心梳洗打扮,向那些單身雄天鵝搔首弄姿頻送秋波,試圖能獲得一份新的感情。如果是人類社會的女性,小妹妹十八一朵花,妙齡少女,幸福人生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呢,但在嘯天鵝社會,老妹妹十八豆腐渣,十八歲的雌天鵝已進入老年行列,沒有哪只雄天鵝會有興趣去和一只十八歲的雌天鵝玩一場黃昏戀。努力多日,除了自作多情,自尊心一次次受到打擊,一無所獲。

天空藍瑩瑩,白肚兜心里卻一片灰暗。

那天早晨,我看見,當天鵝們下到漾濞湖覓食時,白肚兜飛到月牙灣一座土丘上,抬起長長的脖頸瞭望,晴空萬里,白云悠悠,天空一片寧靜;它又將警惕的目光投向漾濞湖,湖面風平浪靜,天鵝們正成雙成對在廣闊的水域悠閑地覓食,一派和平景象。它松了口氣,伸直的脖頸彎成自然的S狀,卻仍不敢完全松懈,兩只眼睛仍睜得溜圓,四處張望。

它成了也妥嘯天鵝群的一只哨兵天鵝。

它哨兵生涯中值得記錄的一件事:時間是2008年4月7日上午,地點在月牙灣野劍麻叢旁。

按體內生物鐘的指引,嘯天鵝們進入交配產卵期。對天鵝來說,這是一段特別危險的非常時期。大嘴烏鴉、賊鷗、各種蛇都在覬覦美味的天鵝蛋,或趁著黑夜掩護或利用天鵝下湖覓食之際,偷偷到天鵝窩巢來行竊。保護天鵝蛋的重擔,自然而然落到四只哨兵天鵝身上。狹長的月牙灣東南西北各有一只哨兵天鵝把守。白肚兜站在月牙灣西端一塊臨湖的礁石上,緊張不安地注視著沙灘那片灌木叢。有幾朵嫩黃的迎春花在無風自動。離灌木叢二十多米遠,有一叢野劍麻,挺拔的劍麻葉下有一只天鵝巢,巢里有三枚天鵝蛋。

我能確定,這是小妖妖和芝麻雄的窩巢,里面的當然也是它們的天鵝蛋。

此時此刻,小妖妖和芝麻雄正在漾濞湖里覓食。

突然,白肚兜翅膀展開,脖頸翹挺,做出一副振翅欲飛并引頸鳴叫的姿態(tài)來。我趕緊循著它的視線望去,嫩黃的迎春花背后,哧溜鉆出一只奇形怪狀像蜥蜴又像蛇的腦袋來。這是一種名叫蛇蜥的爬行動物,身長約一米,善于游泳,喜食各種鳥卵,是天鵝的主要敵害之一。蛇蜥鮮紅的芯子快速吞吐,兩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東張西望。蛇類天生視力不佳,但蛇蜥不一樣,蛇蜥的視力比蛇好得多,可以用眼睛搜尋和發(fā)現(xiàn)食物。蛇蜥細長的身體慢慢滑出灌木叢,抬伸那只蜥蜴似的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叢野劍麻。一條米線似的口涎,從蛇蜥口角滴淌下來。從蛇蜥的神情判斷,它已發(fā)現(xiàn)野劍麻叢里的天鵝巢。

白肚兜神色冷峻,仍保持振翅欲飛并引頸鳴叫的姿態(tài),卻沒有動。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條蛇蜥想偷襲的是小妖妖產下的蛋。就在十幾天前,小妖妖搶走了白肚兜的丈夫,白肚兜還受到小妖妖和芝麻雄的聯(lián)手攻擊,身體和心靈受到雙重傷害。此時此刻,讓蛇蜥來吞噬這三枚蛋,對白肚兜來說,倒不失為一種復仇良策。它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裝著沒看見就可以了。再好的哨兵也有觀察盲點,它可以這樣安慰自己。等這條蛇蜥吞噬了三枚天鵝蛋,它再報警也不遲,不會對其他天鵝家庭造成任何傷害。我想它大概會這么做的。

蛇蜥扭動身體,向野劍麻叢游去。

突然,吭——吭——白肚兜鳴叫起來,叫聲響亮而激昂,在寂靜的月牙灣顯得特別刺耳,隨著叫聲,它搖動翅膀飛了起來,沒有任何猶豫和遲疑,徑直向蛇蜥飛了過去。

這個時候,蛇蜥離天鵝巢還有七八米遠,或許是饑餓促使它鋌而走險,或許是覺得區(qū)區(qū)一只哨兵天鵝并不能對自己構成威脅,蛇蜥拼命扭動身體,嗖嗖往前游竄,想搶在救援的天鵝到來之前將天鵝蛋吞進肚去。轉眼間,蛇蜥離天鵝巢僅剩四五米遠了。我看見,白肚兜一斂翅膀,從蛇蜥背后俯沖下去,鵝掌在蛇蜥的后腦勺兒抓了一把。天鵝不是鷹,鷹爪犀利,且有極強的抓握能力,鵝掌帶蹼,擅長在水中當槳使用,卻不具備武器功效。蛇蜥雖被鵝掌抓了一把,卻并未受傷,只是受到驚嚇,停了下來,身體彎成S狀,頭往后仰,蜥蜴似的大嘴做噬咬狀,以防再次受到來自天空的襲擊。白肚兜在蛇蜥頭頂盤旋,發(fā)出一聲更比一聲響的鳴叫。白肚兜報警的叫聲引起鵝群的注意,漾濞湖里傳來群情激憤的吭吭聲,幾十只天鵝先后起飛,火速往月牙灣西端趕來。蛇蜥大概意識到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突然就玩起了倒行的把戲,它的腦袋還在后仰,以防備白肚兜的俯沖,蛇尾卻呈波浪形擺動,身體迅速往后倒行,目標當然是野劍麻叢下那窩天鵝蛋。一轉眼工夫,蛇蜥離天鵝蛋僅咫尺之遙了。前來救援的天鵝群離這兒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終于,蛇蜥倒行到了野劍麻叢旁,欲扭轉脖頸朝天鵝蛋咬去。剎那間,白肚兜再次俯沖下去,大幅度搖動翅膀,想用強有力的翅膀去敲擊蛇蜥頭。這相當危險。蛇蜥緊靠野劍麻叢,挺拔的劍麻葉對白肚兜俯沖構成障礙,蛇蜥還仰著腦袋,不用調整姿勢就可向白肚兜反咬一口。但白肚兜還是俯沖了下來。我看見它的身體壓在一片劍麻葉上,它的翅膀還沒能敲擊到蛇蜥頭,蛇蜥的身體就閃電般躥高,一口咬住白肚兜的翅膀。不幸中的萬幸,蛇蜥只咬中白肚兜右翼兩根翮羽。白肚兜奮力搖扇翅膀,蛇蜥緊咬住翮羽不松口,蛇蜥被拖離野劍麻叢七八米遠。蛇蜥的身體突然間縮回地面,我看見,蛇蜥的嘴里銜著兩根白色翮羽。哦,白肚兜的右翅被咬掉兩根翮羽。蛇蜥落地后,還想往野劍麻叢躥,但已經遲了,幾十只嘯天鵝飛臨月牙灣西端,有的吭吭鳴叫,有的朝目標屙糞便,有的貼著地面飛行揚起一團團沙塵。蛇蜥膽怯了,銜著兩根天鵝翮羽,快速逃進漾濞湖,一條細長的波紋漸漸消失在浪濤間。

危險解除了,天鵝們紛紛降落到月牙灣西端。白肚兜仍佇立在臨湖的礁石上,那是它的哨兵崗位。我看見,它的胸脯被劍麻劃傷,流著殷紅的血,白肚兜變成了紅肚兜。剛才它朝仰著腦袋的蛇蜥俯沖下去時,我真為它捏了把汗,要是被蛇蜥咬著肩胛骨,它極有可能就成為蛇蜥的一頓美餐了。雖然只是被蛇蜥咬掉兩根羽毛,但那是翅膀外基部最長最硬的羽毛,也是鳥身上最重要的羽毛,學名叫翮羽,被拔掉后,要一年才能重新長豐滿。少了兩根翮羽,右翅出現(xiàn)一個缺口,不僅影響美觀,還影響飛行。

小妖妖和芝麻雄回到自己的窩巢,小妖妖小心翼翼地用嘴喙撥動巢中三枚天鵝蛋,大概是在檢查寶貝蛋有沒有受到傷害。過了一會兒,它挺起胸脯,歡快地搖動翅膀,興奮地吭吭鳴叫,似乎在驚喜地宣告:太幸運了,我的寶貝蛋完好無損!它和芝麻雄互相啄咬嘴殼,你摩挲我的臉,我梳理你的背,嘎嘎吭吭,彈冠相慶。過了一會兒,它們搖搖擺擺地走向白肚兜。來到被當作哨位的那塊礁石,小妖妖屈起膝蓋縮起脖頸壓低自己的身姿,柔聲叫著。憑我對嘯天鵝幾年時間的觀察了解,我知道小妖妖這個姿態(tài)是弱者向強者表達敬意。芝麻雄則伸直脖頸,半撐翅膀,就像跳踢踏舞一樣,在白肚兜身邊諂媚地旋轉。不難理解它們?yōu)槭裁匆@么做。有目共睹,是白肚兜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它們的寶貝蛋,它們理應對白肚兜表達感激之情。

我發(fā)現(xiàn),白肚兜似乎并不領情,朝小妖妖兇狠地吭吭叫了兩聲,就像趕一只討厭的蒼蠅一樣,將小妖妖從自己身邊趕走。當芝麻雄踢踏蹼掌舞兮蹈兮,白肚兜厭惡地將頭扭向別處。白肚兜的神情分明是在說:快從我身邊滾開,我沒心情看小丑表演!或許是曾經有過的遺棄讓芝麻雄產生更強烈的感激之情,也許是想對曾經有過的粗魯表達由衷的歉意,芝麻雄并沒有因為白肚兜厭惡的神情而停止跳鵝式踢踏舞,反而跳得更起勁更賣力了,還繞到白肚兜的前面去,非要讓對方看到自己激情澎湃的發(fā)自內心的感激與道歉。

白肚兜勾起脖頸把頭埋到胸脯下,嘎——嘎——發(fā)出嘶啞的詛咒聲。芝麻雄不管不顧,仍盡情表演鵝式踢踏舞。凡鳥類都是天生的舞蹈家,嘯天鵝也不例外。我經常看到嘯天鵝在求偶、保衛(wèi)領地獲勝、成功驅趕天敵后興奮得跳起舞,可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美妙的天鵝舞蹈。沒想到芝麻雄不僅是筑巢能手,還是個舞林高手。脖頸靈蛇般扭動,蹼掌鼓樂般敲打,胸羽、背羽和尾羽火焰般蓬松開來。我想,冤家宜解不宜結,白肚兜或許會被芝麻雄的真誠所感動,將過去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但我想錯了。就在芝麻雄賣力地跳鵝式踢踏舞時,突然,白肚兜撲到芝麻雄身上,張嘴朝芝麻雄的脊背啄咬。白肚兜的動作很快,芝麻雄猝不及防。白肚兜咬住芝麻雄脊背一撮羽毛,芝麻雄吭吭驚叫著,拍打翅膀,拼命掙扎。咝,芝麻雄脊背一撮羽毛生生被白肚兜啄咬下來。芝麻雄氣急敗壞地逃離礁石,委屈地吭吭叫著。好心被當作了驢肝肺,它當然委屈。小妖妖也驚慌地退下礁石,用脖頸摩挲芝麻雄的脊背。我看得更清楚了,白肚兜這一口啄得極狠,芝麻雄白色的脊背出現(xiàn)一個黑洞,一大塊羽毛被連根啄掉了。再看白肚兜,橘紅的扁喙塞滿了鵝毛,少說也有十多根。它凜然站在礁石上,目光犀利充滿仇恨。我想,就在十幾天前,芝麻雄背叛了它,并野蠻地與小妖妖聯(lián)手欺負它,讓它身心遭受巨大創(chuàng)傷,啄掉芝麻雄脊背一撮羽毛,并不算過分。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讓我感到驚愕和不寒而栗。白肚兜嘴殼蠕動,脖子一弓一弓,做出吞咽食物的動作,含著的一嘴鵝毛,竟一點兒一點兒順著嘴腔、脖頸往肚子里落。我十分驚詫。我觀察嘯天鵝多年,嘯天鵝既吃草芽也吃魚蝦,卻從沒發(fā)現(xiàn)吞食同類羽毛。我仔細觀看白肚兜,它顯然吞咽困難,一嘴羽毛咽了半天還有一半含在嘴里,或許是喉嚨被堵住了,它哼哼喘咳,有一片約一寸長的鵝毛竟然從它嘴里飛逸出來,在空中旋舞,它就像到嘴的食物又逃走了一樣,急忙追上去,連連啄擊,把那片逃逸的鵝毛逮住,又往肚子里咽。它終于將那嘴鵝毛給咽了下去,下巴鼓起一個小包,順著細長的脖頸往下滑。鵝毛的味道肯定不怎么樣,它半張著嘴,難受地扭動脖子,但臉上的表情卻寫滿了復仇的快意和滿足。

白肚兜出格的舉動分明是在告訴芝麻雄和小妖妖,它永遠視它們?yōu)椴还泊魈斓某饠常鼘λ鼈兒拗牍牵绻赡艿脑挘薏坏靡滤鼈兊娜鈦沓漯嚕?/p>

芝麻雄和小妖妖面面相覷,害怕地縮起脖子往后退卻,躲進自己的窩巢去了。

我很難理解白肚兜自相矛盾的行為。它若真的對芝麻雄和小妖妖恨之入骨,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它們那窩蛋呢?要知道,讓貪婪的蛇蜥吞吃了它們的三枚蛋,對它們的心靈絕對是一次沉重的打擊,是最好的復仇機會。

一個多月后,芝麻雄和小妖妖那三枚蛋變成了三只金黃色的雛鵝。

殉職經過:每只哨兵天鵝最終的結局都是以身殉職,死在哨兵崗位上,白肚兜也不例外。讓我無法忘懷的是,白肚兜的殉職,又是和冤家對頭芝麻雄、小妖妖一家子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

那是金秋十月,經過半年的孵化、育雛,新生代嘯天鵝已經學會了飛翔,天鵝群就要遷飛到遙遠的江南水鄉(xiāng)去越冬了。

這段時間,也妥嘯天鵝群特別忙碌,天鵝們從早到晚泡在漾濞湖里,抓緊一切時間捕撈魚蝦,增加營養(yǎng),養(yǎng)精蓄銳,剛剛學會飛翔的新生代天鵝還要抓緊最后的機會錘煉飛行技巧,以迎接即將來臨的數(shù)千公里的長途飛行考驗。

芝麻雄和小妖妖很幸運,三只雛鵝平安長大,已經學會飛翔。與其他嘯天鵝家庭一樣,它們正全力以赴覓食,以應對即將到來的長途遷飛。

充裕的食物,溫暖的陽光,把每一只天鵝都養(yǎng)得體壯羽亮,精神抖擻。

悲劇就在這個時候發(fā)生了。這天早晨,一輪艷陽從湖面升起,嘯天鵝們以家庭為單位,紛紛下到漾濞湖去覓食,清波蕩漾的湖面就像盛開了一朵朵潔白的蓮花。按照慣例,四只哨兵天鵝分頭在湖面巡飛,以確保天鵝群的安全。突然,吭!吭!吭!尖銳急促的鳴叫聲刺破了清晨的寧靜。憑著多年對嘯天鵝的了解,我知道,這是哨兵天鵝十萬火急的報警聲。我急忙將望遠鏡移向發(fā)出報警聲的方向,哦,是白肚兜在鳴叫!它在低空盤旋,脖頸豎得筆直,嘴殼上翹,發(fā)出一聲比一聲響的鳴叫,顯示出其內心的極度緊張。我用望遠鏡搜索它盤旋的那塊湖面,心里忍不住一陣抽搐。湖面有一堆長條形樹葉,正駛向也妥嘯天鵝群覓食的水域。我一看就知道,這是偷獵者偽裝的小船。嘯天鵝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嚴禁私自捕獵,但總有不法分子為了牟利鋌而走險。南遷前夕的天鵝,養(yǎng)得身肥體壯,是難得的山珍野味,黑市上價格奇貴,是偷獵者垂涎三尺的目標。狡猾的偷獵者為了能接近警惕性頗高的天鵝群,經常巧妙偽裝,砍一些帶葉子的樹枝蓋在獨木舟上,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漂浮物,以瞞過哨兵天鵝的眼睛。

我佩服白肚兜,它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雌鵝,一眼就識破了偷獵者的伎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當白肚兜發(fā)出第三遍報警時,那看起來像漂浮物的樹枝被掀開了,底下確實是一葉獨木舟。一個光頭漢子,提著一桿長長的火銃,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

此時,偷獵者的獨木舟離也妥嘯天鵝群覓食的水域還有兩百來米遠。

對也妥嘯天鵝群來說,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我了解這支火銃的威力,屬于很原始的熱兵器,射程雖然只有百米,但槍膛里裝著一大把鐵砂,擊發(fā)的一瞬間,無數(shù)霰彈會形成一個倒錐形密集火網,那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網。要是讓這葉身披迷彩裝的獨木舟駛入也妥嘯天鵝群的覓食水域,不知會有多少無辜嘯天鵝會成為偷獵者的槍下冤魂。

在光頭漢子暴露的同時,嘯天鵝群的首領——那只名叫也妥的雄天鵝,聽到白肚兜的報警后,率先飛了起來,選擇與獨木舟相反的方向,掠過廣闊的湖面,向南疾飛。

我知道,也妥嘯天鵝群到南方越冬的長途飛行提前開始了。

首領的行為具有強大的示范效應。一撥又一撥嘯天鵝驚叫著飛到空中。

光頭漢子舉起威力強大的火銃,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天空。

由于是得到報警后倉促起飛,也妥嘯天鵝群一時陷入混亂。有的起飛后跟著也妥首領徑直往南飛去,有的卻糊里糊涂往北飛行,飛到空中后才發(fā)覺犯了方向路線的錯誤,又急急忙忙掉轉方向,有的嘯天鵝在水面昂起脖頸呼叫,尋找在混亂中走散的家人,還有兩只嘯天鵝助跑起飛時竟迎頭相撞,就像飛機失事一樣,撲通又跌回湖面。

白肚兜在偷獵者獨木舟的上空盤旋,繼續(xù)高聲鳴叫報警。我知道,這是它的哨兵職責,要等最后一批嘯天鵝平安飛離漾濞湖,它才會離開它的哨兵崗位。

我在望遠鏡里看得清清楚楚,光頭漢子舉起火銃瞄準白肚兜,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又一只忠誠的哨兵天鵝要殉職了!可出乎我的意料,他舉槍瞄了瞄,又把槍放下了,從船艙里掏出一支槳,快速向也妥嘯天鵝群覓食的水域劃去。

我當然知道偷獵者為何放過白肚兜,絕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式的幡然悔悟,而是為了更有效的獵殺。他那支老式火銃,打一槍就要裝填一次火藥鐵砂,如果朝白肚兜射擊,當然能把白肚兜射落,但等他裝填火藥鐵砂想打第二槍時,所有的嘯天鵝早就飛得無影無蹤了。他不愿冒險偷獵一次僅獲得一只老雌鵝,他想一槍射落三五只天鵝。

偷獵者都是既狡猾又貪婪的不法分子。

輕巧的獨木舟像條水蛇,迅速向也妥嘯天鵝群覓食的水域駛去。

那片水域中,還有二三十只嘯天鵝停棲在水面上。

白肚兜發(fā)瘋般在空中引頸高鳴,雖是以叫聲高亢著稱的嘯天鵝,但連續(xù)不斷撕心裂肺地鳴叫,也叫啞了嗓子,聲音嘶啞低沉,就像烏鴉在聒噪。

又有幾撥嘯天鵝騰空而起,展翅飛向白云深處。

也妥嘯天鵝群覓食的水域進入了火銃的有效射程之內,光頭漢子再次舉起火銃尋找目標。

突然間我發(fā)現(xiàn),有一撥嘯天鵝慌亂中飛錯了方向,竟朝著獨木舟飛了過來。這撥天鵝共有五只,像是一家子天鵝,互相擠在一起,從湖面起飛后,斜斜地往天空拉升。

光頭漢子獰笑著舉起火銃,黑森森的槍口順著這撥天鵝的飛行路線熟練地擺動。我心里一陣刺痛。這撥嘯天鵝正迎面向槍口飛來,它們與槍口剛好形成一條直線,它們雖然已飛到空中,但起飛不久,高度也就七八十米,恰好是火銃獵殺飛禽的最佳角度。完全可以預測,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黑森森的槍口噴出一團若隱若現(xiàn)的紅光,天空飄起一片淡淡的黑煙,那五只天鵝就會從空中筆直墜落到湖面。

那家子天鵝繼續(xù)朝獨木舟飛來,我看清楚了,是芝麻雄和小妖妖一家子,芝麻雄帶隊,三只兒女天鵝居中,小妖妖斷后,排成“太”字隊形。

獨木舟有點兒顛簸,光頭漢子跪在船上,努力保持平穩(wěn),食指已經扣在扳機上,一場血腥的偷獵瞬間就要發(fā)生。

我是在湖岸的白樺樹觀察哨中看到這一切的,相距較遠,無法制止這場卑鄙的偷獵。

突然,正在獨木舟上空盤旋的白肚兜半斂翅膀,一面發(fā)出凄厲的長鳴,一面朝光頭漢子俯沖下去。我以為它是要向光頭漢子拋擲糞便,這是嘯天鵝一種很特別的自衛(wèi)方式,我曾經領教過糞便炸彈的厲害。那是兩年前暮春季節(jié)的一天清晨,我在濃霧的掩護下坐皮劃艇登上月牙灣,想就近觀察嘯天鵝孵卵抱窩的情況,不料被哨兵天鵝發(fā)現(xiàn),幾十只天鵝飛到半空,就像老式轟炸機扔炸彈一樣,俯沖下來朝我屙屎,臭烘烘的糞便拋了我一頭一臉,我招架不住,只好狼狽不堪地逃離月牙灣。唉,畢竟是頭腦簡單的動物,那糞便炸彈怎對付得了手握火銃、窮兇極惡的偷獵者?沒有哪個偷獵者會被臭烘烘的糞便熏死的。此時此刻,白肚兜俯沖到光頭漢子頭頂屙屎,除了發(fā)泄怨恨,是不會有任何作用的。

白肚兜快速俯沖下去,我這才發(fā)現(xiàn)事情有些蹊蹺,它并沒有翹起尾羽——天鵝屙屎的前奏動作,而是飛快撲向黑森森的槍口。光頭漢子扣動了扳機,也就在這一瞬間,白肚兜的身體蓋在了槍口上。轟的一聲巨響,威力巨大的火銃,無數(shù)粒鐵砂,將白肚兜撕得粉碎,白肚兜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就像天女散花一樣,天空飄灑下千百片潔白的羽毛,隨風飛舞,紛紛揚揚,像是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芝麻雄和小妖妖驚叫著,帶著三個兒女,在天空拐了個彎,向南疾飛而去。

光頭漢子泥塑木雕般站在獨木舟上,望著漫天飛舞的鵝毛發(fā)怔。

我的疑問和待解之謎:我很難理解白肚兜為何要撲撞黑森森的槍口,芝麻雄和小妖妖是它不共戴天的仇敵,何苦為救仇敵而讓自己粉身碎骨呢?或許只有這樣一種解釋,嘯天鵝頭腦簡單,只會直線思維,當履行哨兵職責時,根本就不會想到自己所要保護的對象與自己有何種恩怨糾葛,缺乏將私仇和公職聯(lián)系起來通盤考慮問題的能力。

它們真的沒有人那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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