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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豹傳說
  • 沈石溪
  • 11046字
  • 2025-03-12 18:10:14

黃葛樹上的殊死搏殺

姓名:半點紅。

半邊嘴殼為橘紅色另半邊嘴殼為淡黃色而得了這么個奇怪的名字。

年齡:二十三歲,已老得尾羽全部禿落,露出難看的粉紅色的屁股。

何時成為哨兵天鵝:2007年秋天。

婚姻狀況:喪偶。

半點紅的老伴兒名叫斯特羅,前年冬天在遙遠的江南水鄉被一只野貓咬殺了。

成為哨兵天鵝的經過:我沒想到半點紅會成為哨兵天鵝。不錯,它喪偶寡居,它上了年紀,它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但我沒想過有朝一日它也會成為既要流汗又可能要流血的哨兵天鵝。

半點紅雖是只老雌鵝,但身份卻與眾不同,它有個地位顯赫的兒子——也妥。也妥是這群嘯天鵝的首領,套一句人類社會的稱謂,半點紅就是這天鵝王國里的太后。在人類社會,有太后為臣民站崗放哨的嗎?

然而我想錯了,2007年秋天,一只名叫遼姐兒的哨兵天鵝,年邁體弱,飛著飛著,慘叫一聲,流星似的一頭從云端栽落下去;沒過幾天,另一只名叫麗莎的老哨兵,半夜在哨位上打瞌睡,被一只水獺給叼走了。也妥嘯天鵝群一下子失去兩只哨兵天鵝,警戒系統出現漏洞。那天清晨,天蒙蒙亮,天鵝們剛從睡夢中醒來,突然,兩只毛色艷紅的狐貍悶聲不響地沖上月牙灣,一只今年孵化的新生代幼鵝,飛行技巧不夠嫻熟,振翅飛翔時剛剛飛離地面,就被一只狐貍高高躥跳起來咬住脆弱的鵝脖子……事后查驗,清晨湖水退潮,那條本來被湖水淹沒的狹長的淺灘露出水面,兩只狐貍就是順著淺灘從岸上摸到月牙灣來的。由于哨兵天鵝數量不夠,恰恰在狹長淺灘所在的西側,原來由遼姐兒負責的哨位,沒有哨兵天鵝站崗放哨,給了狡猾的狐貍可乘之機。要是有一只哨兵天鵝在西側的哨位上,雖然天色蒙蒙亮,但碧綠的湖面、金黃的淺灘,皮毛艷紅的狐貍絕對逃不脫哨兵天鵝警惕的眼睛,一定能及時發現危險及時報警,那只新生代天鵝也就不會命喪黃泉了。

遭受赤狐偷襲,整個也妥嘯天鵝群鵝心惶惶。天快黑了,秋天的湖面透出料峭寒意,許多嘯天鵝還待在冰涼的湖水里,害怕上得月牙灣來又會遭遇不測。

當時我在湖岸的白樺樹林里正用望遠鏡觀察,我看見,半點紅老雌鵝搖搖擺擺登上岸來,沒有往自己的窩巢去,而是去了那條狹長淺灘的西側,站在半截兒枯倒的苦楝樹上。這半截兒苦楝樹,是夜晚的固定哨位。

一只貴為太后的老雌鵝,也成了光榮的哨兵天鵝。

它哨兵生涯中值得記錄的一件事:時間是在2008年5月2日中午。

對半點紅來說,這是一個恥辱的黑色日子。這天天氣格外晴朗,萬里無云,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也妥嘯天鵝群散落在靠近月牙灣的一塊水域覓食。谷雨過了,立夏將至,天氣不冷不熱。天鵝們在漾濞湖啄食了一上午魚蝦,肚子差不多都填飽了,便漂浮在湖面上,有的梳洗啄理羽毛,舒適地既洗溫水澡又享受太陽浴,有的枕著起伏的波浪愜意地打瞌睡。一群剛剛出殼七八天的雛鵝,從父母身邊溜出來,聚在一片蘆葦叢里,淘氣地你啄我、我啄你,嬉戲耍鬧。半點紅站在月牙灣那半截兒苦楝樹上,守護這片水域。開始時,它脖頸豎得筆直,警惕地瞭望天空和湖面。天空碧藍如洗,湖面也沒有任何異常。它又把警惕的目光投向湖岸那棵百年黃葛樹,盯著巨大的樹冠足足看了好幾分鐘。

我曉得半點紅之所以格外關注這棵百年黃葛樹的原因。

前些日子,有一對雀鷹飛臨這棵百年黃葛樹,在巨傘形的樹冠上筑窩產卵。

雀鷹屬于猛禽,善于捕捉雀鳥。雀鷹體長約四十厘米,對成年嘯天鵝構不成威脅,卻能捕殺孵化不久的雛鵝。所以,半點紅對那棵百年黃葛樹多了幾分警惕。

百年黃葛樹上,巨傘般的樹冠間,有一對花尾巴喜鵲在枝頭跳躍鳴叫。顯然,那對雀鷹不在巢內,要不然的話,這兩只喜鵲無論如何也不敢在百年黃葛樹上落腳的。

半點紅收回警惕的目光,脖頸也松弛地彎成S狀,大概覺得四周太平無事,也有可能夜晚站崗值勤太辛苦了,竟然嘴殼插進翅膀打起了瞌睡。它忘了,對哨兵天鵝來說,頭腦里防備天敵那根弦,什么時候都要繃得緊緊的。

唉,半點紅二十三歲,對嘯天鵝來說,已是耄耋老人,夜以繼日為群體站崗放哨,精力不濟,在暖融融的春陽下,在一片祥和寧靜的氛圍中,昏昏欲睡,也是難免的呀。

大概是十二點四十分吧,我突然發現,似有兩片枯葉飄落到漾濞湖。調整焦距再看時,我不由得大吃一驚,不是什么枯葉,而是兩只雀鷹!

雀鷹背脊和翼羽為灰褐色,翅膀靜止不動向獵物俯沖下來時,遠遠看起來很像是一片枯葉在無聲滑落。當我看清是一對雀鷹時,它們已撲到正在蘆葦叢嬉戲耍鬧的那群雛鵝頭頂上,雛鵝意識到大禍臨頭,嘎嘎驚叫著拼命劃動蹼掌想逃走,但已經遲了。只見兩只雀鷹搖扇翅膀,伸出利爪,貼著水面沖進雛鵝群,各自掐住一只雛鵝的脖子,大幅度搖扇翅膀,迅疾騰飛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半點紅醒了過來。它睜開眼,茫然四顧,當目光落到天空中的兩只雀鷹身上時,這才明白遭到了天敵偷襲。它憤怒地吭吭報警,振翅飛到空中。雛鵝的尖叫也驚動了嘯天鵝群,許多成年天鵝心急火燎地趕過來,但已經遲了,兩只雀鷹已飛離這片水域,快飛到湖岸那棵百年黃葛樹了。

蘆葦叢里,亂成一團。成年天鵝尋找失散的兒女,雛鵝呼喚父母的庇護。找到兒女的成年天鵝發出欣喜若狂的嘹亮鳴叫,沒找到兒女的成年天鵝發出椎心泣血的凄涼鳴叫。整個也妥嘯天鵝群恓恓惶惶。

災難已經釀成,誰也無法挽回了。

半點紅無奈地降落回半截兒苦楝樹上,羞愧地把腦袋勾到胸脯上。它心里肯定清楚,眼前這場血光之災,是由于它的嚴重失職所造成的。一場瞌睡斷送了兩只活蹦亂跳的雛鵝的性命,它當然會自責、會羞愧難當。

吭吭,哼哼!吭吭,呸呸!吭吭,啐啐!

十多只成年天鵝仇恨的目光投射到半點紅身上,憤怒地謾罵指責。其中有兩對天鵝夫妻情緒特別激動,咬牙切齒地嘯叫,脖子一伸一縮并做出攻擊的姿勢。不用猜我也知道,這兩對天鵝夫妻就是被兩只雀鷹掠走的雛鵝的親鳥。它們的寶貝兒女成了雀鷹的盤中餐,需要發泄心中的憤懣,也是可以理解的。

半點紅匍匐在地,垂下眼皮,耷拉著翅膀,一副認罪服法的卑微姿態。

痛失兒女的兩對天鵝夫妻來到半點紅面前,吭吭嘯叫,宣泄滿腔怒火,控訴滔天罪行。仇恨是會傳染的,很快,成年天鵝們紛紛聚攏過來,就像開公審大會一樣,吭吭嘯叫,憤憤訾罵。兩對痛失兒女的天鵝夫妻情緒越來越激動,其中一只我給它起名叫歪脖兒的雄天鵝嘯叫著沖過去,惡狠狠地在半點紅后腦勺兒啄了一口。歪脖兒橘紅色的嘴殼銜起兩三片白色絨羽。半點紅哀鳴一聲,縮緊脖頸,雙翼微微顫抖。

好幾只成年天鵝也都沖將過來,躍躍欲試,做出啄咬攻擊的架勢。

我很難過,看來,一場殘忍的虐殺拉開了序幕。

白天鵝在人們心目中是圣潔美好的象征,其實真實的白天鵝,與其他野生動物一樣,也有激烈的種內沖突,在某種特定的情景下也會表現出慘無人道的一面。虐殺或驅逐失職的哨兵天鵝,就是如此。我曾多次目睹這種慘不忍睹的行為。有一次,一只名叫點點霜的哨兵天鵝,大概肚子餓了,黎明時離開哨位跑到漾濞湖覓食,不幸的是,就在它擅離職守的那段時間,一只狗獾泅水登上月牙灣,把一對正在抱窩的天鵝夫妻堵在了窩巢里,那對倒霉的天鵝夫妻連同那窩再過三天就要出殼的小天鵝成了這只狗獾的美味佳肴。當狗獾帶著獵物走掉后,群情激憤的天鵝們將點點霜團團圍住,你一口我一口狠命啄咬,很快,點點霜脖頸和脊背的羽毛便被拔除干凈,露出皺巴巴血淋淋的皮囊,點點霜受不了類似于凌遲的折磨,沖出包圍圈逃離了漾濞湖。這以后,點點霜就成了也妥嘯天鵝群不受歡迎者,只要它的身影一出現,哨兵天鵝就會嘯叫報警,就會有許多成年天鵝群起而攻之,像對付入侵者那樣,毫不心慈手軟地將它驅逐出境。嘯天鵝是一種群居性動物,忍受不了被群體拋棄的孤獨。半個月后,我發現,點點霜死在岸邊一叢灌木上,它的頭向著月牙灣,雙翼展開,似乎臨死前也在努力想返回也妥嘯天鵝群……比較起來,點點霜的遭遇還不算是最凄慘的,那只名叫三嫂的哨兵天鵝,那天下午值勤時,老天爺下起了瓢潑大雨,寒露將至,天氣已經轉涼,三嫂上了年紀,長時間被冷雨澆注,冷得直打哆嗦。其他天鵝雖然也淋著雨,但彼此相擁在盆形窩巢里,起碼可避免同時遭冷風的襲擊。三嫂兀立在空曠的哨位上,獨自忍受凄風苦雨。開始時,三嫂還能堅守哨兵的職責,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警惕地注視四周動靜。可這雨下得時間很長,從午后一直延續到黃昏。終于,三嫂受不了了,朝四周環視了兩圈,不見有什么異常動靜,便拖著僵冷的身體,離開哨位,鉆進旁邊一個茂密的草窠。在草窠雖然也要淋雨,但冷風吹不到了,畢竟要暖和一些。它或許是這么想的,這么大的雨,天上地下一片白茫茫,怕不會有兇禽惡獸來偷襲了吧?惡劣的天氣也算是一道安全的屏障。也活該三嫂倒霉,就在它鉆進草窠避雨的當兒,兩只水獺從漾濞湖鉆出來,別的惡獸都怕雨,唯獨水獺不怕雨。水獺是水世界的精靈,雨是它們登岸覓食最好的掩護,它們毫無障礙地穿過原本由三嫂值勤的崗哨,摸進也妥嘯天鵝群的營地。雨太大了,天鵝們蜷縮在自己的窩巢里,根本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遭到襲擊。兩只水獺撲進一個天鵝窩巢,一口咬住細長的鵝脖,受害天鵝發不出聲來,扇動翅膀踢蹬腳爪拼命掙扎,震耳欲聾的嘩嘩雨聲掩蓋了天鵝微弱的掙扎聲。洗劫了一個天鵝窩巢,兩只貪婪的水獺又摸進第二個天鵝窩巢……直到兩只水獺摸進第四個天鵝窩巢施暴時,有只天鵝僥幸未被咬中脖頸,受害者發出撕心裂肺的嘯叫,天鵝們這才知道發生了重大險情,紛紛冒雨飛上天空,嘯叫、俯沖、拋糞,將兩只水獺趕走。這場血光之災,也妥嘯天鵝群共有六只天鵝遇害,一只天鵝受重傷。我看見,當雨停后,許多天鵝圍住了三嫂,你啄我咬兇猛地進行攻擊,三嫂被啄得渾身是血,飛到空中想逃跑,好幾只成年天鵝追到空中,有的攔截,有的用翅膀擊打,又迫使三嫂降落地面。約半小時后,可憐的三嫂就魂歸西天了。

我擔心半點紅會變成第二個三嫂。

又一只身材健碩名叫醉白翁的雄天鵝繞到半點紅身后,彎曲的脖子像蛇一樣彈射出去,啄住半點紅一根尾羽,半點紅本能地跳閃躲避,那根約三寸長的尾羽被連根拔掉了。另有兩只雄天鵝受到啟發和鼓舞,也依葫蘆畫瓢,學著醉白翁的樣子,繞到半點紅身后,瞄準半點紅的尾羽,企圖進行攻擊。

一場血腥的殺戮似乎已不可避免。

就在這節骨眼兒上,突然,吭——傳來一聲長嘯,嘯叫聲特別嘹亮、特別有威嚴,我趕緊移動望遠鏡,哦,是也妥雄天鵝在嘯叫!剎那間,所有的天鵝都像得到了命令似的,正在叫嚷者知趣地閉了嘴,正在啄咬者識相地中止了進攻。也妥不愧是這群嘯天鵝的首領,它的身軀比普通雄天鵝大了一圈,脖頸與脊背交會處的羽毛鉑金般閃閃發亮。它挺著厚實飽滿的胸脯,氣宇軒昂地大踏步走來,貼到半點紅身邊,展開強有力的翅膀,將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半點紅罩在自己翼下,這個動作無疑是在為半點紅撐起保護傘。它突然又將嘹亮的號角般的嗓門壓得像抒情羌笛般柔軟,吭——吭——吭——那是在安慰半點紅:別怕,有我在,誰也別想傷害你!

我曉得,半點紅是也妥的娘親,作為兒子,也妥當然不能看著半點紅遭圍攻而袖手旁觀。

也妥畢竟是有威信的,好幾只天鵝收斂起攻擊姿勢,悄悄溜走了。畢竟半點紅是太后身份,又有也妥這頂保護傘,誰還敢造次呀。但并非所有天鵝都忍氣吞聲地屈服于也妥的威勢,也有不是很買賬的。那只名叫醉白翁的雄天鵝,執拗地不肯收斂攻擊姿勢,仍瞪著兇光畢露的眼睛,在半點紅身邊轉悠,并發出短促而倔強的嘯叫,吭!吭吭!似乎在抗議:公然包庇犯瀆職罪的老娘,這算哪門子的規矩?也妥似乎有點兒理虧,扭過頭去,裝著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我揣摩它的心理,它曉得自己的行為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希望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醉白翁仿佛吃了炸藥,火氣越來越大,嘯叫聲更洪亮更激昂,姿態也更咄咄逼人,又犟起脖頸企圖朝半點紅啄咬。

醉白翁在這個嘯天鵝群是僅次于也妥的第二號人物,身體健碩,年富力強,靠近鵝頭那圈頸毛蓬松開來,有點兒像白頭翁,所以我給它起名叫醉白翁。

受醉白翁行為的鼓舞,好幾只天鵝也恢復了膽氣,又開始吵吵嚷嚷。尤其是兒女被雀鷹掠走的那兩對天鵝夫妻,更是不依不饒,也當著也妥的面,對半點紅擺開攻擊架勢。

在眾天鵝的心目中,身為哨兵的半點紅嚴重失職,致使兩只雛鵝被雀鷹掠走。半點紅無疑罪責難逃,充當了助紂為虐的角色,按照嘯天鵝社會不成文的規矩,或者殺無赦,或者驅逐沒商量。倘若赦免半點紅,破壞了規矩不說,其他哨兵天鵝以后都像半點紅那樣在哨位上睡大覺,哨兵制度形同虛設,豈不要亡種滅族!

剛才悄悄溜走的幾只天鵝又明目張膽地回來了,局面似乎變得難以控制。

也妥沉著地守護在半點紅身旁,背對著醉白翁,似乎對醉白翁想要啄咬半點紅的企圖一無所知。醉白翁張開扁扁的嘴喙,瞄準半點紅的尾羽,脖子又像蛇似的彈射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也妥突然閃電般回轉身來,一口咬住醉白翁翅膀與身體的交會處,與此同時,也妥搖動強有力的翅膀,噼里啪啦暴風驟雨般劈頭蓋臉地痛擊醉白翁。也妥身軀比醉白翁要更壯碩些,又是出其不意地突然襲擊,醉白翁毫無還手之力,吭吭發出凄厲的嘯叫,拼命掙扎,好不容易逃離開去,好大一撮羽毛被也妥咬下來,翅膀與身體交會處的皮也被咬破,滲出一片殷紅的血,腦袋也似乎被打暈了,囂張氣焰被徹底壓下去,失魂落魄,趔趔趄趄地奔逃。

這首領不是白當的,這首領不是吃素的。

所有起哄鬧事的嘯天鵝都被也妥雷霆萬鈞的攻擊鎮住了,吵嚷聲戛然而止,轟的一聲散開了。

一場可怕的群體性事件,就這樣被也妥用鐵手腕成功鎮壓下去了。

我以為這件事到這里就畫上了句號。可我大錯特錯了。從第二天開始,我明顯感覺到,也妥嘯天鵝群發生了令人擔憂的變化。以往,也妥雄天鵝在群體享有崇高威望,它走到哪里,其他天鵝都會尊敬地向它行注目禮,有些年輕的天鵝還會屈腿縮脖壓低自己的身姿,以示崇敬和服從。它身上似乎先天具有領袖氣質,具有很強的“人”格魅力,它游向哪塊水域覓食,其他天鵝就會追隨它游到哪塊水域覓食,它飛到天空翱翔,其他天鵝就會追隨它飛到天空翱翔。有時候,群體內部發生為爭偶、爭食、爭領地的糾紛,無論雙方爭吵得多么激烈,只要它一出現,雙方就會偃旗息鼓。但如今,也妥的威望直線下降,走到哪里,很少有天鵝尊敬地向它行注目禮,也很少有年輕天鵝在它面前屈腿縮脖以示崇敬和服從。那只被也妥啄傷翅膀的雄天鵝醉白翁,似乎怨氣很重,對也妥側目而視。那兩對兒女被雀鷹掠走的天鵝夫妻,也是恨難消氣難平,看見也妥迎面走來,便故意轉過身去,給也妥一個后腦勺兒。也妥的號召力也在迅速下降,它游到某塊水域去覓食,追隨者幾乎少了一半,它飛上藍天翱翔,也沒有多少天鵝追隨它振翅起飛。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似乎越來越嚴重。有一次,一只名叫歪脖兒的雄天鵝為了一條溝壑的歸屬問題與鄰居發生爭執,兩家天鵝各不相讓,從吵嘴、謾罵、威脅發展到打架斗毆,鬧得烏煙瘴氣。按照慣例,這個時候首領應當出面平息紛爭,也妥走了過去,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兩家天鵝并沒有因為也妥到來而停止爭吵,反而越吵越兇,好像也妥根本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也妥有點兒生氣,朝兩家天鵝做出啄咬的姿勢,其實也不是真想動手教訓,無非是想嚇唬它們一下而已。但兩家天鵝非但沒被嚇倒,爭吵的雙方突然就變成了同仇敵愾的同盟軍,一起涌上來圍攻也妥。勸架者變成了挨打者,冤也不冤!也妥雖然高大威猛,卻也不是兩家天鵝的對手,只好訕訕而退。

人心一桿秤,鵝心也一桿秤,也妥公然包庇犯了瀆職罪的老娘半點紅,使它在臣民心目中威信掃地。

我發現,就在也妥威信直線下降的同時,醉白翁的威信卻在蒸蒸日上,有越來越多的天鵝追隨在醉白翁身后,醉白翁下湖覓食,它們也下湖覓食,醉白翁飛上藍天翱翔,它們也飛上藍天翱翔。有一天中午,老天爺突然下起了冰雹。正在湖面游弋的鵝群急欲尋找合適的地方躲避肆虐的冰雹,也妥是首領,關鍵時刻當然該由它來決定去哪兒,也妥起飛了,方向朝南,南面的岸邊有一片白樺樹林,茂密的樹冠可以遮擋猛烈的冰雹。醉白翁也起飛了,方向卻與也妥相反,朝北面一片灌木叢飛去。這顯然是有意在與也妥分庭抗禮,遺憾的是,竟然差不多有一半天鵝跟隨醉白翁飛往北面的灌木叢。

很明顯,也妥嘯天鵝群鵝心不穩,也妥的領導地位受到了嚴峻挑戰,政局動蕩,信用危機,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內訌或政變。有可能一分為二,裂變成兩個嘯天鵝群,也有可能改朝換代,也妥嘯天鵝群變成醉白翁嘯天鵝群。

一個群體,失去了公平正義,就會動蕩不安。

我發現,短短幾天時間,半點紅仿佛又老了一歲,羽色越來越黯淡,兩只蹼掌變成了紫黑色,眼珠濁黃,從早到晚蒙著一層渾濁的淚光。用老態龍鐘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了。我想,半點紅之所以加速衰老,一定與也妥地位受到挑戰這件事有關。半點紅心里肯定清楚,正是因為也妥用首領的威望和權力包庇了它的瀆職行為,才使得眾天鵝對也妥離心離德,才造成目前這種眾叛親離的局面。它心里一定難過極了。

這天中午,也妥吃飽肚子從漾濞湖登上岸來,站在金色沙灘上,梳理羽毛。我從望遠鏡里看見,半點紅走了過去,顫顫巍巍地用脖頸摩挲也妥的背,溫柔地用扁扁的嘴喙替也妥整理身上被風吹亂的羽毛,還展開雙翼,做出雌天鵝護雛的動作。這是非常罕見的現象,我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我觀察天鵝多年,無論何種天鵝,有一點是共同的,在雛鵝尚幼時,雌天鵝悉心照料,時常會用柔軟的脖頸去撫摩雛鵝的身體,用嘴喙溫情地替雛鵝梳理羽毛,把濃濃的愛意傾灑在兒女身上,但隨著雛鵝一天天長大,濃濃的愛會漸漸稀釋,等到幼鵝獨立生活,雌天鵝便不會再有愛撫的舉動。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只上了年紀的老雌鵝對早已成年的兒子做出如此親昵的行為。這絕對反常。作為一個動物學家,我知道,凡動物表現出反常行為,背后一定隱藏著特殊的動機或目的。

半點紅親昵的舉止持續了很長時間,我隱隱有些不安。

殉職經過:那是幾天后一個晴朗的上午,也妥嘯天鵝群以家庭為單位,在綠波蕩漾的漾濞湖覓食嬉戲。四只哨兵天鵝各自佇立在東西南北四個哨位上。幾片浮云在天空中飄蕩,一條金色的大魚躍出水面,濺起一朵白菊似的水花。一切平靜而正常。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半點紅長時間目不轉睛地望著湖岸那棵根深葉茂的百年黃葛樹。

黃葛樹上有一個雀鷹巢,幾天前這兩只雀鷹曾讓半點紅遭受瀆職的屈辱。

這幾天我也在關注黃葛樹上的雀鷹巢,從時間推算,也從兩只雀鷹頻繁地進巢出巢的行為推測,黃葛樹上的雀鷹巢里,已孵化出一對雛鷹(雀鷹通常每窩產兩枚卵),年輕的雀鷹爸爸和雀鷹媽媽不得不頻繁外出覓食以喂飽雛鷹的肚子。

我理解半點紅目不轉睛盯著黃葛樹看的原因,曾經吃過兩只雀鷹的大虧,所以格外小心,格外警惕,生怕一不留神會重蹈覆轍。

九點零五分,黃葛樹上兩只雀鷹再次比翼齊飛外出覓食了。就在這時,我從望遠鏡里看見,半點紅突然搖搖擺擺走下那半截兒苦楝樹。我以為它肚子餓了,想下到漾濞湖找些魚蝦充饑。可我想錯了,它來到平坦的沙灘上,突然張開翅膀一陣猛跑,呼啦呼啦就飛了起來。或許,它在哨位上站久了,想在湖面盤旋幾圈,舒展筋骨吧,我想。可我很快發現自己又判斷失誤,它起飛后,沒有拐彎,也沒有盤旋,而是筆直地朝那棵百年黃葛樹飛去。

嘯天鵝,顧名思義,就是叫聲響亮且喜歡鳴叫的天鵝。據我觀察,凡成鳥或半成鳥,在助跑起飛時,都會昂首鳴叫。可這一次,半點紅起飛時沒有叫喚,一路上也沒發出叫聲,像朵沉默的云,往黃葛樹疾飛而去。

整個也妥嘯天鵝群誰都沒注意半點紅的離開。

只有我站在白樺樹觀察哨中,用望遠鏡追隨半點紅的身影。我不知道它為何要飛往黃葛樹,也說不清是為什么,我心里有點兒忐忑不安。

飛到黃葛樹上空,半點紅圍著巨大的傘狀樹冠盤旋了幾圈,突然向樹冠俯沖下去。它好像在表演特技,身體緊貼在樹冠上,兩只蹼掌猛烈踢蹬樹枝,翅膀劇烈搖動,噼里啪啦拍打樹冠。我頓時醒悟過來,它這是在向雀鷹巢發起攻擊!雖然茂密的樹葉遮擋了我的視線,但我曉得,雀鷹巢就搭建在離樹冠頂層約半米的一個枝杈上,里頭有一對剛孵化不久的雛鷹。顯然,半點紅是想掀翻或搗毀鷹巢!對半點紅來說,這樣做十分危險。天鵝不是營樹棲生活的鳥類,天鵝生活在廣闊的湖面,從不跟樹木打交道,帶蹼的爪掌無法抓牢樹枝,肥碩的身體和細長的脖子也不適宜在茂密的樹冠中鉆行。一句話,天鵝沒有在樹冠里活動的能力。雖然黃葛樹的樹梢枝條柔韌,但半點紅稍有不慎,便會陷進樹冠,被橫七豎八的樹枝扎傷蹼掌、折毀翅膀或扭斷脖頸。可它不管不顧,狂拍亂踩,瘋狂地在樹冠上折騰。

黃葛樹冠就像驚濤駭浪里的船,劇烈顛簸。

我注意觀察,發現葉子落雨般從樹冠上飄落下來,卻沒有看見鷹巢和雛鷹掉下來。

可以想象,黃葛樹冠上的那個鷹巢,搭建在Y形樹杈上,非常穩固,難以撼動。

半點紅毫不氣餒,繼續竭盡全力踩踏和拍打樹冠。

就在這時,湛藍的天空中出現兩個黑點,往百年黃葛樹飛來,黑點迅速放大,哦,是那對成年雀鷹回來了!

正在育雛期的成年雀鷹,警惕性頗高,外出覓食不會離巢太遠,離巢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我從望遠鏡里看見,其中一只雀鷹爪下抓著一只野兔。顯然,這對雀鷹狩獵成功,惦記著巢里的雛鷹,急急忙忙趕回家呢。

鷹眼銳利,很快發現了黃葛樹冠上的異常動靜,呀呀高聲叫著,快速振動翅膀,十萬火急地往黃葛樹這邊疾飛。我注意到一個細節,其中一只成年雀鷹松開了鷹爪,將攫抓在爪下的野兔給扔了。食物雖然重要,但雛鷹的性命更寶貴,扔掉野兔,可以更快飛回巢來救援。

雀鷹飛行速度極快,轉眼間就逼近黃葛樹了。

嘯天鵝雖然視力不如雀鷹,卻也不是什么近視眼或色盲,不可能看不見兩只雀鷹正惡狠狠地向自己撲來,可半點紅毫不懼怕,仍拼命踢蹬拍打樹冠。

一般來說,雀鷹不會攻擊成年嘯天鵝,但不等于說雀鷹害怕成年嘯天鵝。雀鷹是食肉猛禽,嘯天鵝是溫良的游禽,在大自然無形的食物鏈上,雀鷹的排序肯定在嘯天鵝之上。雀鷹不攻擊成年嘯天鵝,是因為成年嘯天鵝體格壯碩,身體差不多是雀鷹的兩倍,以小搏大,勝算不大,在搏殺中極有可能遭遇反抗導致自己意外受傷;還有一個原因是,嘯天鵝為群居性禽鳥,一只天鵝遭到攻擊,其他天鵝會出手相助,想吃天鵝肉的雀鷹往往會遭到眾多天鵝的圍攻,寡不敵眾,只好克制想吃天鵝肉的欲望。事實上,只要條件成熟,雀鷹是會將嘯天鵝當作獵物品嘗天鵝肉的。我就曾目睹雀鷹捕食嘯天鵝。那是2007年深秋的事,也妥嘯天鵝群遷飛到遙遠的江南水鄉越冬去了,有一只名叫白蟈蟈的年輕雄鵝,因為翅膀還沒完全長硬,無法跟隨鵝群遷飛,只能滯留在漾濞湖。那天黃昏,白蟈蟈正在月牙灣練習飛翔,突然,一對雀鷹路過漾濞湖上空,看見形單影只的白蟈蟈,立刻從左右兩個方向俯沖下來,在空中進行一番激烈搏殺,最終白蟈蟈成了兩只雀鷹的一頓美餐。

在我數年的野外觀察生涯中,我還從沒發現哪只嘯天鵝敢主動向雀鷹挑釁的。

物種的柔弱與怯懦,是很難改變的。

半點紅確實是個例外,殺氣騰騰的一對雀鷹快撲到面前來了,卻還不曉得躲避。剎那間,雌雀鷹已出現在半點紅身后,呀呀刻毒地詛咒著,伸出尖刀似的鷹爪,狠狠地向半點紅細長的脖頸抓來。假若抓了個準,強有力的鷹爪會死死掐住天鵝脖頸不放,很快就能讓獵物窒息。半點紅還是有所防備的,扭動脖子躲閃,被鷹爪揪住了半側脖頸。雌雀鷹撲騰翅膀拼命拉扯,半點紅竭盡全力拼命掙扎,咝,半點紅的頸皮被撕開了,濺出一片血花,雌雀鷹的爪子里捏著一塊頸皮和幾片羽毛飛出樹冠。還沒等半點紅從霹靂般的打擊中回過神來,雄雀鷹又俯沖下來,一把揪住半點紅的一只翅膀,又一陣猛烈撕扯,半點紅翅膀上的羽毛雪片般灑落。

雀鷹,就是以獵殺各種雀鳥為生的鷹,空中捕殺獵物是雀鷹與生俱來的精湛本領。

本來雀鷹就把嘯天鵝視為可食之物,眼下這只膽大妄為的老雌鵝竟敢趁它們夫妻外出覓食之際偷襲鷹巢,出于護巢護雛的本能,這對雀鷹變得異常兇悍,別說區區一只老雌鵝,就是面對一只窮兇極惡的金雕,它們也會奮不顧身殊死搏殺的。

僅僅一個回合,半點紅就失去了招架之力,羽毛凌亂不堪,身上血跡斑斑,白天鵝變成紅天鵝了。它現在即使想逃,也無法逃掉了。

兩只雀鷹的下一輪俯沖,定能將半點紅置于死地。

我能理解半點紅急于復仇的心理,兩只雀鷹趁它瞌睡之際襲擊了也妥嘯天鵝群,不僅使兩只活潑可愛的雛鵝命喪黃泉,還使得它的哨兵生涯蒙上了洗刷不掉的恥辱,更嚴重的是,它兒子也妥的首領地位也因此受到牽連,變得岌岌可危。尋機復仇,也是情理中的事。可我覺得它太不自量力了,僅憑它一只風燭殘年的老雌鵝,與一對雀鷹搏殺,無疑是以卵擊石,它不但沒力量完成復仇心愿,反而愚蠢地將自己送貨上門,變成這家子雀鷹一頓美味的天鵝肉。

我為半點紅無端葬送自己感到深深的惋惜。

兩只雀鷹在空中調整了方位,形成左右夾擊之勢,半斂翅膀,向半點紅俯沖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半點紅挺胸豎頸昂首吭地鳴叫一聲,這是它飛離月牙灣登臨黃葛樹冠第一次鳴叫,洪亮、沉穩、堅毅,透出視死如歸的決心。它的姿態極像是要沖天一飛,可它并沒振翅起飛,而是奮力一躍,蹼掌朝上,腦袋向下,扎進樹冠去。我很熟悉天鵝的這個身體倒懸往下扎的動作,它們在水面游弋,一旦發現水中有合適的魚蝦,便會身體翻轉一頭扎進水去,蹼掌向上踢蹬潛入深水以啄食游竄的魚蝦。可此時此刻,半點紅不是在潛水,而是潛入密匝匝的樹冠!

茂密的樹葉遮擋了我的視線,我沒法兒看清半點紅在巨大的樹冠里是怎樣一種情景,我只看見,枝葉搖曳,一個重物在往下墜落,從上一層樹冠落到下一層樹冠,似乎停頓了一下,傳來樹枝折斷的噼里啪啦聲。

兩只雀鷹心急火燎地跟著鉆進了樹冠。

突然,傘形樹冠里掉下一個圓形的東西,就像掉下一個成熟的柚子,卻又輕飄飄不像是柚子,那圓形的物體掉落到地面,我才看清,原來是一團裹在一起的樹枝和草絲,哦,是一個雀鷹巢!我這才明白,半點紅之所以像扎進水底捕食魚蝦一樣扎進樹冠去,是為了搗毀雀鷹巢。那個用樹枝和草絲編織起來的雀鷹巢重重砸在地上,我在望遠鏡里看得清清楚楚,兩只肉團團光溜溜的雛鷹,從巢里迸飛出來,一只重重落在石頭上,一只重重落在樹干上。落在石頭上的那只雛鷹,仰面躺在地上,小腿踢蹬幾下,當場就咽氣了;落在樹干上的那只雛鷹,趴在地上,腦袋無力地垂在胸口,身體不停抽搐,也快不行了。

樹冠又瑟瑟顫抖,渾身是血的半點紅艱難地搖動一只翅膀,從樹上墜落下來,大概腿跌斷了,無力站起來,靠兩只翅膀支撐地面,才勉強使自己保持蹲坐姿勢。

兩只雀鷹從樹冠上俯沖下來,雄雀鷹撲到半點紅背上,尖利的鷹爪像刀刃一樣插進半點紅的背脊;雌雀鷹則撲向那只還在動彈的雛鷹,溫柔地用嘴喙觸碰雛鷹的身體,并試圖將雛鷹低垂的腦袋扶起來,遺憾的是,當它的嘴喙一離開,雛鷹的腦袋又垂落到胸口……

雌雀鷹呀地怒叫一聲,撲向半點紅。兩只雀鷹狂暴地拔掉半點紅背上的羽毛,啄開半點紅背上的皮肉,茹毛飲血,活殺活吃,凌遲處死。半點紅沒有掙扎,它也沒有力氣掙扎,沒有嘯叫,它也沒有力氣嘯叫,默默聽憑兩只雀鷹宰割。它長長的脖頸頑強豎起,面向著漾濞湖,凝望正在綠波蕩漾的湖面上游弋覓食的天鵝,臉上沒有痛苦,只有深深的眷戀。

這時我才發現,有十多只嘯天鵝飛上藍天,在百年黃葛樹與漾濞湖之間的天空盤旋,為首的正是也妥首領,一面飛翔,一面向正在蒙難的半點紅發出哀哀嘯叫。

半個小時后,半點紅只剩下幾根白骨和一地鵝毛。天快黑時,兩只雀鷹終于離開早已僵冷的一對雛鷹,頭也不回地遠走高飛了。它們從這棵黃葛樹上搬走了,這棵百年老樹給它們帶來永遠無法愈合的創痛,留下了永不磨滅的苦難記憶,它們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幾天后,我漸漸發現,也妥首領又像過去一樣受到臣民的愛戴,它到哪塊水域覓食,包括醉白翁在內所有的嘯天鵝都跟著它游向哪塊水域,它飛上藍天翱翔,包括醉白翁在內所有的嘯天鵝也都跟著它遨游藍天。

老雌鵝半點紅用它衰老的生命,雪洗了自己身上蒙受的恥辱,挽救了也妥首領的威信,也驅除了一個兇惡的鄰居,解除了籠罩在也妥嘯天鵝群頭上的生存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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