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麾下雖然精銳，亦非可恃者，”袁紹搖了搖頭，“前時尊劉大司馬之事，我等也去信于他，請他以下屬身份勸進，卻同樣被他拒絕。”

袁紹是真不想再和公孫瓚打交道了。

想那公孫瓚，不過偏郡小族一庶子而已；自家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又以盟主之尊親自去信，好言相求，可謂徹底放下了身段，那人居然還敢不從？

這事如果再來一回，于他袁紹本人而言，將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劉大司馬拒絕，或許是忠心天子；但公孫瓚雖然拒絕提議，卻并非與劉大司馬同心，”逢紀為袁紹分析道，“屬下聽說，此人性格剛強，每聞烏桓有警，必厲色而動，如赴仇敵。而劉大司馬常懷恩信，欲行招攬，兩人意見多有相忤，已生過好一些爭端。”

“如此情形之下，公孫瓚恐怕已有脫離劉大司馬麾下的心思。將軍卻讓他行勸進之舉，從此永為君臣，他如何會愿意？”

“原來如此！”袁紹嘆道，“上次若有元圖參預，如此分析，我何必貿然去信、自取其辱呢？”

上次商議尊劉虞為天子，乃是韓馥提出，參預的多為荀諶、郭圖這些潁川的韓馥同鄉舊屬。袁紹以茲事體大，可能有損名聲，并未集眾商議。

若非后來被袁術公然揭穿，損失的不過幾個信使而已。

感嘆過后，他向逢紀確證道：“如元圖所言，公孫瓚已有脫離自立之心。則我去書相召，許以分割冀州，其人必舉大軍而來？”

“然也！”逢紀回答得斬釘截鐵。

……，……

周喁、曹操一行從河內大營出發，沿大河一路向東，兩日后到了獲嘉縣。

此地有延津渡口，為河內、河南、東郡、陳留四郡交匯之處。在渡口過了大河，即為昔日兗州、豫州討董聯軍駐扎的酸棗縣。

酸棗向西，有滎陽，有成皋，其地有旋門關，又稱虎牢，乃雒陽的東部門戶。

昔年在酸棗時，曹操恥于大軍不圖進取，自己以弱旅獨力揮師西進，欲為大軍先據成皋要地，卻在滎陽的汴水邊被董卓部將所襲。

曹操激戰了小半天，所部大多覆滅，自己也被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幸虧有從弟曹洪以馬相讓，他才得以趁夜逃脫。

撫今追昔，曹操心中頗為感慨。

原以為去了河內大營，袁本初身為盟主，當有一番作為。結果也是空耗糧餉，逾年也無寸進，倒是南陽的袁公路，以孫堅為將打進了雒陽。

如今本初好不容易有所動作，卻是前往和孫堅爭奪豫州。

接到軍令的時候，曹操本想推辭。然而聽說是要協助周喁為豫州刺史，他倒不好推脫了。

他欠周喁、以及周喁長兄周昕的人情。

身邊的從弟曹洪曹子廉，卻是頗有抱怨之意：“車騎將軍遣我等爭奪豫州，又不多給士卒，是何道理？河內大營那么多人，難道都不能為兄長補足一部之數嗎？”

一部之數即一個校尉部所配置的兵力，滿編為五千人。

從兄曹操為行奮武將軍，配齊一部之數，能分出兩個兩千人的低配校尉，以及一千人的帳下中軍，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當初他隨從兄前往丹陽募兵，即是準備聚眾五千。結果人心未附，招募的四千人全部逃散，只剩他自己從家中帶來的一千部曲，也就是如今身邊的所有兵力。

抱怨完了兵力，他又開始抱怨軍資輜重太少，僅有三個月的配額。

這一千人是他以家財所召。如果配額的輜重用完，還不是又得他兄弟倆自掏吝囊？

曹操卻是頗為樂觀：

“昔日我孑然一身，兼受地方通緝，還不是一樣起兵討董了么？如今有子廉這一千部曲，三月輜重，又有元讓為輔，子孝、妙才為翼，天下大可去得，勝過在河內大營虛度時日。”

“孟德豪氣不減，令人佩服！”一旁的周喁笑道：“有孟德相助，何愁事不成乎？兵力的事，子廉且無須擔憂。喁自當稟明長兄，為賢兄弟補齊這一部之數，以稍表感激之心。”

“仁明兄高義！”曹洪大喜，“那軍資之事？”

周喁笑容不減：“我等共同進退，難道會讓賢兄弟的麾下獨自挨餓么？”

他是真的非常開心。

這豫州刺史職務，乃是朝廷正式封拜，有尚書臺的策書和印綬，比車騎將軍麾下那些表奏的行將軍、行太守可強多了！

他甚至都沒有想到，這樣的機遇，會落到他這個名聲不顯的人身上。

畢竟在袁車騎的幕府中，有太多的人比他更加合適。袁車騎之前的打算，也是以他的次兄周昂為豫州刺史。

思及此處，周喁心虛望了曹操一眼。

孟德啊，我可沒有腹誹你那個行奮武將軍職銜的意思……

曹操也笑道：“仁明的長兄丹陽君，在郡中深受擁戴；自家也是會稽大族，族中甚有資財，哪會短了軍餉？子廉你也忒小氣了些。”

“兄長莫非不知道，一旦聚兵起事，這家資可就花得飛快。可謂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砂，”曹洪嘆了口氣，“什么時候，兄長也能自領一郡，那咱們就再不用擔心軍資的事了！”

他這句話，既有對袁紹的埋怨，也有對從兄曹操的提醒。

譙縣曹氏籍貫在豫州，哪怕他們兄弟助周喁趕跑了孫堅，按照三戶法，也不可能在州中獲得一郡太守的職位，等于是白白的為周喁、為袁紹出力。

關東這幫士人，雖然起兵討董，卻都沒有違背這朝廷法度。

否則的話，袁氏兄弟早就回了豫州的汝南老家起兵了。以袁家在那邊的影響力，實力必然比如今更強上好幾分；

而曹操也可以直接以招募的士卒護衛譙縣，既不必把家人遷往徐州躲避戰亂，也不用前往兗州陳留郡，舉全軍托庇于太守張邈的名下。

“子廉放心，會有那一天的，”曹操哈哈一笑，在馬上拍了拍曹洪的肩膀，“只不過，到時要聚大兵討伐賊臣，軍資的事，或許會擔心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