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佾回到自己的院子,綠綺、紅薇兩個丫頭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
秦忠沒有跟來,秦佾知道他一定是被秦懷道叫去了。
秦懷道能夠想到借故將綠綺、紅薇這兩個丫頭以趕出家門的名義讓自己帶走。
秦佾相信他一定會給自己準備足夠的財貨,以供他在外面能夠衣食無憂。
秦佾在自己坊內的胡凳上坐下,綠綺、紅薇兩個丫頭眼圈紅紅的站在他的面前。
“郎君.....”
性格開朗潑辣的綠綺率先開口,可剛一開口立刻就委屈的淚如雨下。
“郎君,我們明日以后該怎么辦啊?”紅薇開口問道。
她到底是年紀大一些,又是溫婉沉著的性子,她此刻的一雙美目之內也有淚珠在打圈圈。
由不得這兩個丫頭此刻心中焦灼,她們兩個都是被秦府捏著賣身契的賤籍奴婢。
這要是被秦府真的趕出門去,她們沒有戶籍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哪怕是去平康坊都不行,平康坊中的姑娘們,也都是有戶籍隨時備查的。
要真是這樣,她們恐怕只能找個地方做暗娼糊口了。
“怎么辦?”
看著兩個嬌俏的丫頭誠惶誠恐的樣子,秦佾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折扇打開搖了搖。
“那當然是收拾東西跟郎君走唄,你們放心,只要有郎君一口吃的,以后就餓不著你們兩個。”
“真的?郎君你沒騙人?”綠綺剛過十六歲,還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秦佾答應以后帶著她,立刻便破涕為笑,高興的雀躍不已。
紅薇比綠綺年長三歲,比秦佾也大了小兩歲。
一聽到秦佾這么說,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一張俏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綠綺,”紅薇拍了拍綠綺的肩膀,“還不快回去收拾行李?”
這個年代達官顯貴購買婢女、仆役,都是找到牙行從五六歲中的幼童挑選。
年齡太大的孩子就知道記事兒了,買回家也養不熟。
綠綺與紅薇就是這樣,自幼便進了秦府,這里就如同她們二人自己的家一般。
忽然想到從明天起就要離開這里,綠綺鼻子一酸,眼淚再一次撲撲索索的掉了下來。
因為當時秦府中沒有女眷,紅薇被賣進秦府之后,那一批只有她一個女孩。
直到兩三年后綠綺進了秦府,紅薇這才有了玩伴。
這么多年過去了,綠綺在她的心中早就如同親妹妹一般愛護。
看到綠綺又在哭鼻子,紅薇無奈的撫著她的后背。
“妹妹別哭了,郎君不是答應了帶上咱們嗎?”
“姐姐知道你舍不得這里,可你要記得,只有郎君在的地方才是咱們倆的家。”
綠綺聽到紅薇這么說,這才抽抽搭搭止住了眼淚,擦著眼淚哽咽起來。
作為秦佾的貼身婢子,紅薇與綠綺都住在秦佾這個院子的廂房里面。
紅薇雙手扶著綠綺的肩膀,將她送到秦佾的臥房門口。
綠綺走到這里才反應過來,扭過臉詫異的看著紅薇。
“姐姐,你不回去收拾行李嗎?”
紅薇笑著看向綠綺,“姐姐收拾的快,我先幫郎君收拾。”
看著綠綺的背影走進她自己住的廂房,秦佾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臉上帶著些許的玩味之意,看著紅薇輕輕閉上房門。
“怎么了?”放下手中的茶盞,秦佾笑著看向紅薇。
“將綠綺支走,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嗎?”
“郎君......”
紅薇此刻的臉更紅了,她微微低下頭,低垂著眼簾,聲音中含著無盡的嬌羞。
“二爺教訓的對,若不是婢子怠慢了郎君,您今日也不會遭逢此劫。
若是郎君還有邪火,您就沖著紅薇發出來吧!”
紅薇這句話說完,頭垂的更低了。
就連她一雙耳朵,都已經變成嬌艷欲滴的赤紅。
然而紅薇的這番話,卻讓秦佾頓時一愣。
紅薇因為比秦佾略大一些,原本在她的眼中,這位小公爺更像是個長不大的弟弟。
平日里在整個秦府中,當秦佾遇到沒有胃口,又或者是天寒不愿加衣的時候,也只有紅薇敢絮絮叨叨的勸他吃飽穿暖。
原本他以為紅薇將綠綺支走,是借著秦佾的面子,私底下勸他一番。
畢竟秦佾只要去向秦懷道認個錯,他這個阿耶一定舍不得再趕他走。
這樣一來,秦佾就不用流落在外,成了喪家之犬。
他是萬萬沒想到紅薇要跟他說的,竟然是這件事情。
紅薇說完這一番話,自己也覺得臉上燒的不行。
她低下頭,等了許久,也沒聽到秦佾的答復。
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此刻的秦佾,卻看他早就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
看著秦佾呆傻的樣子,紅薇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倒是瞬間消除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實際上紅薇對秦佾,并沒有多少男女之情。
但今天秦懷道在正堂對她和綠綺的訓斥,反倒是提醒了紅薇,知道自己的確有失責之處。
她自從進了秦府,連命都是人家的,哪里顧得上什么清白之軀?
所以,紅薇剛才會告訴秦佾。
只要你有需要,她學著別人家郎君的貼身婢女那般,幫他解決欲望。
“紅薇姐......”
秦佾記得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平日就是這樣,他這么叫也不會顯得突兀。
“嗯.....”
紅薇應了一聲,聲音小的細如蚊蠅。
她以為秦佾想要對她做那件事了,對她來說,雖然不期待,但也沒有多么抗拒。
秦佾上前一步,走到紅薇的面前,將嘴湊到紅薇的耳邊小聲說道:“我想.....”
“大郎,大郎在嗎?”
秦佾到了嘴邊的話,卻被王嫣忽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是王姨娘來了,我去開門。”
紅薇連忙轉身跑去打開房門,慌亂的模樣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小鹿。
其實秦佾并沒有想要將紅薇推倒的想法,他原本只是想跟對方開個玩笑。
可準備了許久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又被他咽了下去。
紅薇打開門,連忙向王嫣迎了上去,此刻的心中還是慌得砰砰亂跳,但卻有些慶幸。
“大郎啊,”王嫣示意紅薇關上房門在外面候著,隨后面帶微笑的走到秦佾的面前。
“今日的事情,你不會怪罪妾身吧?”
“姨娘說的什么話?”秦佾上前向王嫣行了個禮,隨手倒了杯茶端到她的面前。
“您也是為了秦府,為了老國公一脈,我哪里敢怪姨娘?”
“還是怪姨娘,”王嫣輕嘆了一口氣,并未伸手去接茶盞,反而將一個包成四方模樣的絲帕遞到秦佾的面前。
“大郎,這是妾身給你賠罪之禮。”
“這是什么?”秦佾好奇的接過絲帕打開,里面放的竟然是一張房契。
“姨娘,”秦佾將那張房契舉到眼前看了一眼,詫異的抬起頭看著王嫣,“您這是何意?”
“你放心拿著,”王嫣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這個宅子是妾身在平康坊時自己攢下的,今日送給大郎,也算是能替你擋風遮雨。”
秦佾想了想,隨后點了點頭,將房契塞到懷中,又將絲帕雙手遞到王嫣的面前。
王嫣雖然處心積慮的想要從秦佾的手中謀奪歷城縣公的爵位。
但秦佾今日在秦懷道面前所說的那些話,卻讓她心中越想越怕。
原以為秦佾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可剛那一番話,哪像是個浪蕩子能說出口的?
那分明就是心中冷酷無情,絲毫沒有一點善念的酷吏,才會說出口的話。
回到自己的房中思量了許久,王嫣還是不舍得放掉已經落在兒子頭上的縣公爵位。
但轉念一想,她終于決定還是到秦佾這里來和他緩和一下關系。
于是,王嫣便將自己私人名下的一處房產,用絲帕包了,作為禮物前來送給秦佾。
這是王嫣一個一石二鳥的舉動,她除了有向秦佾示好的意思之外,還想趁機試探一下秦佾的品性。
王嫣雖說是秦懷道的妾室,可她畢竟與秦佾沒有母子名分。
王國維老師對唐宋兩代曾經有過這樣的評價:臟唐亂宋。
臟唐是什么意思呢?
自從太宗李二靠著玄武門之變當了皇帝,將自己兄弟李建成、李元吉的家眷都貼身照顧了之后。
有唐一朝上到帝王將相,下至黎庶百姓,在男女關系這件事兒上就徹底放飛自我了。
比如說武曌曾是李二的妃子,后來還能當上李二兒子李治的皇后。
這要是放在明清兩朝,武曌和李治這倆貨必須得浸豬籠啊!
還有開元盛世的李隆基,爬灰這件事兒玩的絕對溜。
壽王李瑁表示爹啊,幫我照顧好玉環。
王嫣故意將房契用自己的絲帕包著,就是想試探秦佾看他如何處理這個絲帕。
這就相當于后世當后媽的把自己沒洗過的內褲給了繼子。
秦佾要是把絲帕與房契一同收下,就相當于后世的青年,看到后媽沒洗的內褲放在洗手間。
他拿起來聞了一下,然后悄悄塞到自己懷里帶走了。
若秦佾真的是這種人,王嫣對他反而放心了,畢竟她對自己的容貌才情還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秦佾真的記恨她和秦景倩,王嫣靠著自己的身體,就可以澆滅他心中的怒火。
對于王嫣來說也沒什么損失,反正現在秦懷道有些精力不濟,有些東西讓秦佾用一用又用不壞。
所以說秦佾的行為,讓王嫣很是失望。
她給秦佾了一發糖衣炮彈,秦佾把糖衣留下,炮彈給她還回來了。
塞到懷中的房契,那是位于麗競門內敦化坊的一個四合小院,秦佾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
王嫣此舉,對他來說可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秦佾正愁著不知道自己明日以后能住在哪里。
自高祖皇帝李淵建都長安以來,到如今這里已經承平了近八十年。
現在的長安城,人口已經接近了一百萬,隨之而來的,便是地價飆升。
像秦佾手中這樣的院子,至少要兩三千緡錢才能買得到,即便是租,一個月也要十緡錢上下。
在這個一枚大錢能夠買兩個胡餅的年代中,十緡錢,那可是能買兩萬個胡餅。
長安,居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