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送出自己的院子,秦佾準備回臥房休息片刻。
這半天的長安之旅,實在是讓他有些心力交瘁。
剛躺倒在自己的臥榻上,耳邊又傳來呼喊之聲,“大兄,大兄你在房中嗎?”
“在,在,在......”
秦佾連忙起身,披上一件衣服走到門邊倚門相望。
只見秦府的二郎,自己的弟弟秦景倩跑的滿頭汗水匆匆而來。
這母子倆,還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啊!
秦佾心中感嘆了一句,面帶微笑的看著秦景倩。
“倩哥,有什么事?”
“大兄,”秦景倩來到秦佾的面前,狠狠的喘了幾口氣,這才對他叉著手行禮道:“父親請你去祠堂。”
你倒是積極,想必知道我就要被秦府除名,你終于可以成為縣公繼承人,現在有些急不可耐了吧?
秦佾在心中腹誹了一句,但臉上卻是面色如常,沒有一絲懊惱的神色。
“知道了,你等我穿戴整齊同去。”
叫來紅薇替自己整理好衣袍,秦佾與秦景倩并肩而行,向花園后面的祠堂走去。
秦佾與秦景倩二人自小就不親,一個不學無術,一個知書達理。
與秦景倩一同走在路上,秦佾也沒有閑聊的欲望。
偷眼看去,秦景倩倒是生的俊俏。
都說兒子像娘,秦府家的兩位郎君,都長得和自己的娘親有幾分相似。
因此他們二人都是眉清目秀,風度翩翩。
“大兄,要不等下見到阿耶,你還是跟他認個錯吧。”
秦景倩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我也替你向阿耶求個情,你就還能留在秦府。”
秦佾聽到秦景倩的話頓時一愣,他停下來看向對方,便看見秦景倩目光真摯,神情不似作偽。
微笑著搖了搖頭,也未作解釋,秦佾拔腿繼續向祠堂走去。
看來我的這個弟弟,倒是與他那個娘親截然不同的心思。
秦佾在心中暗暗想著,將來若是自己真的飛黃騰達了,倒是可以找機會幫扶他一把。
在正史當中,秦景倩倒也不是個奸佞之徒。
不僅如此,他的生平倒是可圈可點。
秦佾記得,秦景倩并未走蔭庇入仕的路子,反而自強不息的在科場上搏殺。
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便考中了進士,被欽點為山陰縣令,在那里一干就是十五年。
秦景倩治理山陰縣的時候,為官清廉、大公無私,深受當地百姓的擁戴。
后來在他三十五歲的時候,因操勞過度,最終病死在了任上。
當然,這一切都發生在秦佾繼承了縣公的爵位,秦景倩只是個庶子的情況下。
如今秦佾主動選擇脫離秦府,也不知道秦景倩的命運,會不會發生改變。
弟弟,秦佾在心中默默的想著,你哥我是反派,你可是要努力啊。
說不定就能活成《庶子風流》那樣的男主角。
心中思緒萬千,片刻的工夫,秦佾二人便來到祠堂門外。
秦懷道跪在中間的蒲團上,對著墻上的畫像口中念念有詞。
秦佾抬眼看去,墻上一共掛了七副人像,想必這就應該是秦家歷代的先祖們了。
此刻侍立在秦懷道身后的,已經不是原本的秦府管家秦忠。
一個大腹便便,身材好像一個肉球般的男人,站在之前秦忠的位置上。
這人秦佾也認識,他叫秦福,原本秦忠的幫手。
平日里管著秦府上下的錢貨、賬冊,同時也負責日常采買。
如今秦忠被開革出府,秦福自然就頂了他原本的位置。
管后勤的果然伙食好,看這家伙胖的,不知道私下偷吃了多少。
秦佾倒不是真心追究秦福是否貪墨。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年代的讀書人都喜歡啃四書五經,懂算學的那都是稀缺人才。
在秦佾看來,只要能把家里的財貨管好,就不能對人太過苛責。
再者說來,他現在已經不是人家秦府的小公爺了,秦府貪不貪墨,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秦福看見秦佾與秦景倩走進來,連忙對他們二人行禮。
秦懷道聽到身后的動靜,緩緩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上前一步來到秦佾的面前,他抬手指向墻上掛著的畫像。
“大郎,為父再給你講一次我們秦家歷代先祖的事跡。”
秦佾知道,秦懷道這是要讓他不要數典忘祖,永遠記住自己是秦家的一員。
他點了點頭,跟在秦懷道的身后,走到供桌的前面。
秦懷道轉頭看了一眼秦景倩,發現他此刻站在原地,面露尷尬之色。
秦景倩是庶子,原本沒有來祠堂祭祀先祖的資格。
輕輕嘆息了一聲,秦懷道向秦景倩招了招手。
“二郎,你也來,以后你就是咱們歷城相公府中唯一的男丁了。”
“這一位是東漢年間,山陽太守,諱一個彭字,”等到秦景倩也來到身邊,秦懷道指著正中央的人像說道:“他是我們這一脈的首祖。”
“這一位,西晉金紫光祿大夫,太常卿。諱一個秀字,是我們家的七世祖。”
“這一位,北齊咸陽王(斛律金)錄事參軍,追贈瀛洲刺史、上柱國、歷城縣公,諱愛。”
當看到這張畫像的時候,秦懷道的神色漸漸激動起來。
“他便是為父的阿翁,你們的曾祖,咱們家的縣公,就是從他手中沿襲下來的。”
秦愛,終于有一個秦佾熟悉的名字了,秦佾記得,他在北齊時期,也是戰功赫赫的名將。
“這一位,”秦懷道的手指向最后一副畫像,“便是我的阿耶,你們的阿翁,大唐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冀國公,諱瓊,字叔寶。”
“你們的阿翁,曾跟隨在太宗皇帝身邊,南征北戰,經歷大小戰陣上百場。”
“宋金剛、竇建德、王世充,劉黑闥,多少英豪都敗在他的面前。”
秦懷道此刻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猛地轉過頭轉過頭,看向秦佾,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大郎,無論你走到哪,做什么,都要記得,不要墮了你阿翁的名聲。”
秦佾這個時候的心中,也是熱血沸騰。
歷史專業的學生都知道這樣一句俗話:江南的才子山東的將,陜西的黃土埋皇上。
所謂江南出才子,實際上指的是到了南宋以后。
這個時期的江南由于水源豐沛,土地肥沃,人們生活富庶,因此文人墨客要比北方多了不少。
但山東的將,卻是因為一個人,那便是眼前這幅畫像上人。
他身穿明光甲,頭戴鳳翅兜鍪,右手一桿虎頭皂金槍,右手提著瓦面金裝锏,器宇軒昂,威風八面。
這個人,威震華夏數千年的秦瓊,秦叔寶。
看著畫像上的秦瓊,秦佾心中激動萬分。
要是到唐初雖然名將如云,但真正被民間封神的,只有李靖、秦瓊和尉遲敬德三人。
秦佾自然是想親眼領略他的風采,但無奈自己生不逢時,這些在史書中赫赫威名的大將們,早就已經消散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雖然秦懷道作為秦瓊的兒子,長相與他有幾分相似。
但他畢竟是沒有經過真正的戰陣,身上哪有秦瓊那種傲視天下群雄的氣派。
拜謁完秦家的歷代先祖,秦懷道依然呆在祠堂之中,秦佾自己返回了他住的院子。
躺在臥榻之上,他激蕩的心情,依然是久久不能平息。
就這樣,秦佾度過了他來到大唐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天秦佾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在紅薇和綠綺的幫助之下洗漱完畢、
穿戴整齊之后,秦佾坐在桌前,紅薇、綠綺給他端來朝食。
飯菜都是紅薇、綠綺自己侍弄的,一盆羊湯,兩張胡餅,幾碟爽口的小菜。
三兩下吃完,秦佾起身,跟在紅薇、綠綺身后從后門走出了秦府。
秦忠早就等在了這里,身旁那輛雙馬駕轅的班車上堆著小山一般的東西。
秦佾知道,這些都是秦懷道怕他在外受苦,傾盡全力給他搜羅的身家。
秦忠看到秦佾走出后院的角門,連忙上前一步,對著秦佾叉手行禮。
“大郎,聽說王姨娘贊助了您一個院子,地址在哪?”
秦佾心中贊嘆,秦忠果然是秦府的老人,又是斥候出身,對秦府內的任何事情都耳聰目明。
自己昨夜幸虧老實本分,沒有被王嫣魅惑,否則若是真的做下什么丑事,絕對躲不開秦忠的眼線。
從懷中掏出王嫣交給他的房契遞給秦忠,秦佾面帶微笑看著對方。
“忠叔,以后我的生活起居,就要勞煩你多多費心了。”
秦忠接過房契,看到秦佾竟然將如此貴重的東西毫不猶豫的交給自己保管,心中對秦佾大為感激。
半個時辰之后,秦佾一行便來到位于敦化坊內的一處院落門口。
秦忠上前推開院門,這是一處占地約半畝左右的院子,秦佾看得也是喜出望外。
這院房雖然不大,但卻是精巧別致,五臟俱全。
坐北朝南的那間正房,被門廊分為了兩個小間。
正好可以分別作為秦佾和紅薇、綠綺的住所。
東廂房也可以住人,對面的西廂房則是能夠作為庫房來使用。
院門的后面還有兩間門房,分別可以作為柴房和廚房。
最讓秦佾欣喜的,是院子中間種著一棵桃樹,樹底下擺著一張石桌與四個石墩。
天氣熱了以后,在這里吃飯喝茶必然十分愜意。
等到穿過門廊之后,又給秦佾了一個驚喜。
在正房后面竟然還有一個兩分地左右的菜園。
雖然現在荒廢了,但里面的壟壑齊整,只要稍加收拾便能種出果蔬。
“郎君,”跟在秦佾身后的秦忠此刻也面露喜色,“我下午就將這里收拾出來,以后咱們家的蔬菜、果子都不用買了。”
秦佾微笑這搖了搖頭。
“忠叔不急,這個地方我有大用,稍后我畫些圖紙,你去找城內的匠人打制出來。”
看著這一片完全屬于自己的地方,秦佾心中有些激動。
他知道這一小片天地,將是他在這個時代,興風作浪,攪動風云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