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四月初二,正是春夏交替之時,日頭雖不算毒辣,卻已帶著幾分逼人的熱意。
空氣中透著股悶熱,微風拂來,帶著些濕潤的暖意,將渾身的汗意裹住一般。
李伯弢沿著街巷緩步而行,未曾快走幾步,后背便已濕透,薄衣貼在身上,愈發難受。
他心下苦笑一聲,才不過四月初,竟已熱成這般,回去之后非得好好的泡上一泡。
兵部今日第一天,霍維華并未有講習太多的內容,所以午時一過,便下課走人了。
李伯弢回到府中,才至東廂門口,便見都靈早已候著。
那小丫頭低著頭,雙手環握在身前,腳尖在地上一點一點地畫著圈,一副忸忸怩怩的模樣。
李伯弢見狀,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昨日里,這《劍經》殺傷力竟如此之大,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搖了搖頭,隨口問道:“米蘭,那幾個草原人如何了?”
都靈聞言,抬起頭來,怔了一怔,隨即回道:“昨日酒醒之后,他們就呆在外院,白天也就練練拳腳什么的,要不我讓人去喚來他們?”
李伯弢擺擺手:“無須,讓他們自己呆一會,有空我自會找他們。”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米蘭,待會兒別忘了,替我打盆水到花園,我要去練功。”
都靈眉頭輕點,可聽得“米蘭”二字,又終于忍不住問道:“少爺,你怎么總喜歡叫我米蘭?”
她抿了抿唇,小聲嘟囔道:“不如下回,你再找個丫鬟,就叫她米蘭,多好。”
李伯弢聞言,微微一愣,沒想到還能這樣,心思一番活絡。
可隨即便笑了,搖頭道:“不妥。”
“......為何?”都靈仰起臉,一臉疑惑。
“我怕一不小心,把她叫成‘國際’。”
“......”都靈呆了一呆,雖然聽不懂,但不妨礙翻個白眼,心中一陣無語。
李伯弢看著她這副表情,便知是在拐著彎,抗議自己叫錯名字。
轉了話頭,無奈道:“那都靈,少爺我還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都靈聞言,腳尖點地,忽然又有些忸怩,低下頭去,小聲道:“十五......”
李伯弢見她這般模樣,倒覺有些莫名其妙,心想:問個年紀罷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于是又問:“那你本家姓什么?”
“姓陳。”
李伯弢聞言,點了點頭,心中暗道:“如此說來,她原本姓陳,到了李府,成了李都靈。”
忽然,他想到一事,隨口問道:“怎么沒見李觀木?他出去了?”
都靈細想了一下,“撲哧”一笑,說道:
“回少爺,李觀木剛起床呢......”
李伯弢皺了皺眉頭,這小子在張伯的眼皮子底下,膽子這么肥?
“為何?”
“白天也不知為何,這小李子著魔似的跑到東廚,看見酒葫蘆就灌了下去......”
“嗐,平常他還經常吹噓自己酒量多好!”
“結果,也就灌了幾口嘉興米酒......就倒了!”
“額......”李伯弢面頰一紅,嘴上說道:“這人,跟在少爺身邊,都沒學會少爺的酒量!真是丟臉。”
“那這樣,等會,你去轉告他,讓他幫我打聽一個地方,有沒條街叫‘羊沒煮斜街’!”
“好咧!”
。。。。。。
午后的后花園,花香隱隱,草木靜謐。
練完功夫,李伯弢在浴桶中把自己拾搓了一遍,然后往羅漢床上一倒,枕著雙手,望著房梁發起呆來。
日頭偏西,暖風吹入簾幕,帶著幾分春日的倦意。
他卻無半分睡意,腦中翻江倒海一般,心思起落不停。
今日是兵部觀政的第一天,這一場人生,終于在這片天地間揚帆起航了。
只是前路洶涌,未知幾許,莫要一出海,便撞上了暗礁冰山。
明日,兵部的部堂會議,聽說是奉旨會議遼事,這應該是這幾日里兵部的重頭戲了。
自己倒是要好生留意,不可有失。
思來想去,忽地心頭一亮,想起一件妙物,竟忍不住躍躍欲試。
要是能做出此物,帶著去見某人,送為見面禮,定是事半功倍!
猛然一翻身,披衣穿靴,自個兒穿戴妥當,舉步往大門走去。
才邁過門檻,總覺少了些什么。
略一思索,心下了然,嘿然一笑,轉身往花園而去。
過不了一會,一個貴公子,頭戴三花,從“樂善好義”的大門中走了出來。
他身披錦衣,手拿折扇,腰懸白玉,一身瀟灑。
李伯弢抬頭瞧了下方位,便轉身朝北邊的安富坊走去。
這安富坊可說是商鋪林立,熱鬧非凡,江南珍品、東西洋貨匯聚,一派繁華盛景。
李伯弢經過幾家商鋪,向伙計詢問了幾番,奈何所問之物皆無蹤影。
幸虧遇一伙計,指點了一番,說是去安福坊中最大的珠寶鋪一問,或有收獲。
李伯弢尋著名字問去,果然在安富坊主街中心的位置上找到了這家店鋪。
店鋪黑檀木大門的上方,掛著一塊巨大的匾額,匾上用隸書寫著三個燙金大字“寶麗閣”。
李伯弢一時恍惚,心想也不知和這“寶格麗”有無淵源。
這店鋪內寬敞無比,四周柜臺皆由上好紫檀木制成,沉穩貴重;柜中寶石與珠寶琳瑯滿目,應接不暇。
周圍游走著幾位身穿粉色綢緞長袍的侍女,姿態溫婉,嫵媚動人,正接待著客人。
不過這店里并不是只有女侍,亦有男侍。
這些男伙計身著青緞綢衣,腰間系著朱紅絲絳,頭頂黑紗巾帽,斜斜插著一枝大紅花骨朵,色澤鮮亮。
李伯弢進門時,還覺自己這一身不俗,頭上戴的三朵花算得上是顯眼了。
可這一比,立刻覺著氣勢不敵,頓時興味索然,心中暗道:
“好家伙,老子戴三朵,你們一顆就頂了我三顆的份量,真真是比不得!”
于是,他望向柜臺,里面擺著的那些金鑲玉、翠滴珠,雖是件件貴重,卻半點不合他的用處,遂也不多看,就想找個伙計一問。
“客官,不知小人可否幫到您?”
李伯弢聞言,轉身回頭,見一伙計立于他后方。
他掃了這伙計一眼以后,又不得不多看了幾眼。
這伙計皮膚白皙如玉,五官柔和,眼似秋水,睫毛細長,鼻梁挺秀,唇色透紅。
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優雅,說話時聲音輕柔,語調還帶著幾分溫和。
李伯弢微微一笑,心里卻想著:這小仙男不會是個女漢子吧?
李伯弢臉上波瀾不驚,心下卻是暗自好笑。
畢竟上一世的經驗里,攻守莫辨也成了一種流行符號。
自己行走江湖,早已見怪不怪。
當年游歷暹羅,偶爾路過芭提雅,那兒雌雄莫辨,甚至妖、人莫分,見得多了,早已練就一身“泰“然處之的本事。
于是,李伯弢輕搖折扇,按現代人的方式爽快的問道:“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