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聽得此言,先是一怔,隨后,臉上的愁色頃刻間化作狂喜。
忽嘎楞趕忙上前一步,抱拳朗聲道:“李少爺替俺們操持賣馬,俺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滿臉興奮,語氣殷切:“今日得遇李少爺,真是三生有幸,感激不盡!”
那日蘇和伊勒德在一旁不停點頭,雖未多言,但眼神里的敬意和放下心頭大石的輕松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此刻最震撼的卻是頗喜。
他怔怔地看著李伯弢,心頭翻涌起難以言喻的波瀾。
一個家世顯赫、出身進(jìn)士的官老爺,竟然愿意讓自己這樣一個最不入流的丘八大頭兵去府上歇息!
哪怕只是柴房一宿,也是匪夷所思之事。
這是連李伯弢自己都沒想到效果,他從21世紀(jì)而來,心里哪有如此多的尊卑之念。
但這造成的效應(yīng),竟然讓頗喜心中生出一絲惶恐,哪怕家主待自己也不過如此。
他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翻騰的思緒,驀然上前一步,鄭重拱手,聲音低沉而堅定:
“小人豈敢稱英雄!李少爺?shù)蟹愿溃∪四也粡模 ?
李伯弢略略一笑,擺了擺手,只道:“小事一樁,無須多禮。”
之后,便和四人天南海北的扯談了起來。
而另一邊的牙行,自然知道李觀木所謂何來,哪敢多言。
反而又喚來數(shù)名牙人,協(xié)助接待前來告狀的馬販與馬商。
如此一來,事務(wù)井然,時光亦節(jié)省不少。
正當(dāng)李伯弢和頗喜、那日蘇言談甚歡之時,忽見兩人站在身旁,彎腰含笑,神色謙恭。
“李公子,可否暫為移步,撥冗一敘。”
李伯弢轉(zhuǎn)眼看去,其中一人,身著青緞短衫,腰間束著一條舊錦圍帶,臉龐消瘦,一雙三角眼透著精明,正是這騾馬市上的集頭。
而另一人,國字臉,細(xì)窄眼,身材健壯,身穿半新不舊的棉袍,頭戴一頂黑呢氈帽,則是宣南坊的鋪頭。
李伯弢暗笑一聲,不出意料,倒是一起來了,巧是真巧!
這集頭便是騾馬市市集的管理者,管理著整個市場的牙行,牙役,以及向每個商戶征收門攤稅和榷稅。
而這鋪頭,則是類似綜合治安管理員。
在大明京師,總共有三十六城坊。而每個城坊,比如宣南坊會劃分成十到二十鋪。
如果以后世類比,也就是宣南坊是一個街道,而在街道里又劃分了十幾個居委會。
那么,這個街道主任就叫做總甲,而居委會主任叫做鋪頭。
不過,他們的職責(zé)卻和后世不太一樣——主要是值更巡邏,防火救火,巡邏預(yù)警,輔助緝捕盜賊。
而這次來的鋪頭,正是負(fù)責(zé)騾馬市鋪的鋪頭。
這兩位地頭蛇的到來,不出李伯弢的意料——剛才他故意喊了一句“若市中有欺壓豪奪、橫行不法者,今日可盡數(shù)稟告于我!”
為的就是想試探試探,這市場里的地下佛。
果不其然,沒一會就出現(xiàn)了。
唯一沒想到的是,居然一同出現(xiàn)了——可見,他們心情還是很急迫的——這就好辦了。
李伯弢看了看天色,隨后對著二位溫和的說道:
“二位客氣,請問如何稱呼?”
“小人騾馬市集頭,胡蔫見過上官!”
“小人騾馬市鋪頭,丘伍見過上官!”
李伯弢拱了拱手說道:
“幸會幸會,原來是胡集頭和丘鋪頭!”
“不敢不敢!”
李伯弢笑笑,言道:“二位有何貴干?”
胡蔫與丘伍對視一眼,互相推搡幾下,這胡蔫氣力不及丘伍,被推得無奈,只得上前一步,腆著臉皮,拱手哈腰,臉上擠出一抹干笑,猶猶豫豫道:
“上官公子爺,俺二人自入行以來,也算是兢兢業(yè)業(yè),日理萬機(jī),夙興夜寐,披肝瀝膽,鞠躬盡瘁......”
“行了!說正事!”李伯弢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后來的魏公公呢。
“......”胡蔫一只手摸著后腦勺,三角眼一轉(zhuǎn),硬著頭皮說道:“公子爺,實不相瞞,俺二人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李伯弢瞥了二人一眼,說道:“是來說情的?”
“啊!”胡蔫睜大三角眼,丘伍勉強睜開眼,連連點頭如搗蒜。
“原來如此!”
李伯弢雖然早知這樣,只不過,何時談,談什么,怎么談,由不了他們。
于是,他緩緩說道:“天色不早,若有什么事,明天可以來寒舍一敘!”
兩人瞪大了雙眼,這是去哪?
“二位不知李總憲的府邸?”
“知,知道,知道知道!”兩人同時啄起米來。
雖然如此,可兩人心中哀嘆,你這一堂堂刑部尚書的府邸,咱們這些小人又如何知道......
“那就好!”李伯弢見他們口稱“知道”,滿意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半個時辰以后,李觀木也完成了馬商的登記。
拿著一疊冊子,一路小跑來到李伯弢身邊。
見李伯弢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喘了口氣,說道:
“還算順利,很多馬商都登記了,有些還說了被欺壓的事情,不過這就和小伯爺無關(guān)了......”
李伯弢點了點頭,察覺李觀木有點支吾,有些奇怪,問他怎么了?
李觀木斟酌了一下說道:“聽牙人說,這些前來登記的馬商,基本都是些小馬商,集市里那些大馬商.......一個都沒來!”
李伯弢聞言笑了,拍了拍李觀木的肩膀,“你有心了!”
隨后說道:“剛才和你一起登記的牙人里,有沒有覺得比較干練的?”
李觀木細(xì)細(xì)想來,確有一人,無論是應(yīng)對馬商,還是記錄書冊都很老道。
李伯弢頷首道:“這樣,你再去尋他一趟,讓他明日來府上一敘。”
隨后又說道:“現(xiàn)在天色不早,我就不回去了。”
“等會,你先帶著頗喜他們回府,在外院找兩間空閑的廂房打掃干凈,給他們歇息。”
李觀木倒是不知這事,有些驚訝:“只是歇息?”
李伯弢想了想說道:“這幾人實在太臟,給他們搞個浴桶,讓他們互相搓!”
李觀木聞言,撲哧一笑,隨后問道:“小的記下,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李伯弢略一思索,一并道來:
“再撿幾件大小合適的下人衣服,給他們換上。”
“另外,他們可能要多住幾天,所以這些天,你吃什么,他們就吃什么!”
“還有那幾匹馬,也要安頓好,喂上草料!”
李伯弢吩咐完之后,便告別幾人,先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