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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真是沒道理

四月二十,晴,微風。

皇城西,泰寧侯府。

泰寧侯陳良弼已經年逾六旬。

從第一代泰寧侯陳珪,以指揮同知的身份隨著燕王靖難起事封為泰寧侯,傳到他這輩已是第十二代。

李伯弢望著眼前的陳良弼心中感慨——這位未來的京營總督,一直做到天啟六年,之后由英國公張維賢掌管京營。

之所以卸任京營總督,是因為魏公公千歲,緝獲包攬京營弓箭錢糧的商人汪宗禹,供稱泰寧侯陳良弼得賄一千六百兩,其中內分了五百兩送恭順侯吳汝胤。

此外還查獲原任工部虞衡司郎中王公弼得賄一千五百兩,工部督造主事萬燝得賄三百兩——這位萬燝便是被群閹毆打致死的東林黨人,也有一說是這三百兩是為了誣告。不過此時,天啟六年,這萬燝早就身死,所以這誣告一說值得懷疑,因為泰寧侯陳良弼并沒有否認其罪。

不過,這也看出來了,到了明末,這些勛貴們的價碼都比不上兩個六七品的文官??偣睬喊賰傻你y子,還得是兩個侯一起分......可憐??!

雖說如此,這倆侯爺的后人,卻是少數幾個對得起大明朝的勛貴。

第十四代泰寧侯,陳良弼之孫,陳聞禮之子陳延祚,在甲申國變之時,“破家養士,厚捐全城”。

而第八代恭順侯吳惟英,吳汝胤之子,雖然卒于明亡前夕,但其叔吳汝征,偕妻女投繯而死。

李伯弢自知,今日被召來侯府,自然是前幾日自己私下和陳延祚的談話起了作用。

泰寧侯陳良弼看著下首的李伯弢和自己的孫子陳延祚,也不客套,開口說道:

“聽延祚說,你有東西要交予老夫,這東西是和京營有關?”

李伯弢不聲不響,只是從懷中緩緩取出一本疏奏,雙手捧起,恭恭敬敬地遞到陳良弼案前。

泰寧侯見狀,眉頭微微一蹙——那疏奏明顯不是一般人用的章本寫成,書寫規制也并非尋常章表可比。

陳良弼不由抬眼,仔細打量了李伯弢一番,這才端正身形,坐穩了太師椅,鄭重將疏奏展開,凝神細讀起來。

半晌之后,泰寧侯面色陰沉,望向李伯弢,肅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李伯弢昂首直立,目光堅定,毫不畏懼,朗聲說道:“此舉正表下官寸心無私,對泰寧侯敬佩之至,猶如百川歸海,惟愿以肺腑之言相告,不敢有絲毫隱瞞?!?

“侯爺公忠體國,胸懷遠略,乃國之柱石,是以下官敢不憚死生,冒昧直陳。倘非侯爺,世間更不知有何人可受此奏!”

“你......”陳良弼聞言,張開了嘴,指著李伯弢不知該說著什么。

一旁的陳延祚驚得目瞪口呆,不一會卻偷偷的朝李伯弢豎了一個大拇指!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陳良弼緩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是李司寇的意思?”

“非也!此事,只有今日在此屋中的三人知曉!”

“哦,那你是何意?”陳良弼倒是有些意外。

“自然是希望有一個‘三贏’的局面?!?

“‘三贏’?這倒是稀罕,是哪三贏?”

“宮中、勛貴和兵部,各自滿意?!?

陳良弼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京營之事,難就難在根本沒法做到三方滿意。

他抬頭看向李伯弢,有些好笑道:“可這事與老夫何干?目前掌管京營的是趙世新,你不是應該去找他么?”

隨后又立刻點了點頭,有些了然于胸,說道:“你和他有仇——可你找老夫也是白費功夫??!”

李伯弢搖了搖頭,說道:“私人恩怨不過小事一樁,若是下官將奏章上交,那就沒有人是贏家!”

“哦?此話怎講?”陳良弼倒是來了興趣。

李伯弢思索了一番,沉聲說道:

“這宮中的利益,自然是有一支隨時能戰的天兵?!?

“這文官的利益,不過是盡可能的掌控京營三大營?!?

“而這勛貴們的利益,咱不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陳良弼聞言,哈哈一笑:“你小子雖然這般口無遮攔,不過也算是沒說錯?!?

李伯弢見陳良弼不以為意,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了,而后繼續說道:

“但是,自太宗建立京營以來,特別是在世廟之后,這京營就漸漸走入了一條輪回之路。”

“因為,在這大部分的時間里,只是勛貴一家獨大,雖然兵部戎政尚書協理京營,但底下的事情,這文官又能知道多少......”

“時間久了,宮中和文官的利益無法保障——若如這次,咱把這疏奏上交,少不得就是皇上和文臣對于京營的大動干戈!”

陳良弼點了點頭,可又搖了搖頭,說道:“這種事情,不就女人那般周而復始么,不過也就幾天的時間,一個月里,正如你所說,大部分時間不都還好好的?!”

“只要大體上還是咱們勛貴說了算,那又如何?”

李伯弢心下明白,泰寧侯說得確實不錯,這就是京營永遠也無法整頓成功的原因——

因為勛貴們根本就不擔心這十幾年才來一次的整肅,整肅之后,陛下還不得靠著自己這些沾親帶故的老家伙?!

李伯弢略微斟酌了一下,說道:“侯爺說得透徹,不過下官還有一言當說!”

“說!”

“這勛貴們不在乎,不代表侯爺就要不在乎?!?

“若恰逢其時,在這整肅之時接任京營總督,那便是生不逢時。因為,此時所有的人,包括皇上都盯著京營?!?

“如此一來,這新接任的人選必定小心翼翼,等到幾年之后風頭平息,又怎知這總督職位不會換人,到了那時豈不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陳良弼聽著這李伯弢的話中有話,不禁沉默了半晌:“你的這本疏奏不上報,這趙世新如何能夠去職,他不去職又如何能有新的總督?”

“這本疏奏威力太大,一旦上報,陛下必定全力支持文臣整肅京營,到時勛貴們就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了?!?

“哦?這么說起來,你倒是為了咱們在著想?”

“侯爺,你這話說對也對。下官其實是為了所有人著想?!?

李伯弢心知肚明歷史上整肅京營最失敗的例子,便是崇禎期間東林李邦華成為京營協理,他對京營可以說是展開了“長刀之夜”!

到了最后,只留下了兩萬人左右。

這幾乎不像是在釣魚,而是把整個池塘的水給抽干了——這讓那些勛貴如何能忍,幾個月的功夫,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飛來,到了最后李邦華黯然下臺,這整肅便半途而廢。

這就是很多,或者說大部分改革失敗的原因——改革者自以為是的正義,以為徹底鏟除舊有勢力,就會成功——可他們完全沒有明白,所有的事物都是一體兩面的,所有的存在都不是沒有意義的。

勛貴自有勛貴存在的意義,你不能完全不考慮對方的利益,哪怕他們得來的利益是通過非法手段:吃空餉、克扣軍品等等。

當你不給別人活路,別人也不會讓你好過——就像王安石,把原先支持變法的司馬光,生生逼成保守派一樣。

任何一個成功的改革,你都能看到政治上的妥協,古往今來毫無例外。

沒有妥協的改革,絕對失?。?

除非,像雍正一樣,把漢地的地主無差別砍頭,這才能推動士紳一體納糧。

但人雍正是異族,殺你漢族下得了手——這樣的改革,在李伯弢眼里只有“唾棄”兩字。

因為,在李伯弢看來,到了明朝中后期,社會財源的主要渠道,已經和土地毫無關聯了。

網絡上有一眾的糾結明朝官紳偷逃田稅的言論,可殊不知——士紳納不納糧,在明末這個相對發達的商品社會中已經根本不重要了。

舉一個極端的例子,美國要是靠著土地財政,大地主收稅50%,它能維持一支交戰的大軍嗎?答案是否定的。

道理很簡單,明末社會財富已經從土地轉移到了城市經濟之中,也即眾多的工坊,商行,海商等等商業行為之上。

哪怕你收再多的田稅,也供養不起一支隨著商品經濟發展,從而逐漸升級為近代熱兵器時代的大軍——靠著土地稅收,美國是買不起F35的。

明朝的問題出在哪?不是田稅收不上來,而是商稅完全沒有——當時的官員有意無意忽略了這個稅種的重要性。

這就是為何海瑞查辦徐階,徐家的田地除了大明律允許的減免,多出來的土地根本就沒有偷逃田稅,因為這些上交的田稅對于徐家來說不值一錢。

明朝給予官員的免稅土地總額,其實遠遠少于土地面積更小、官員數量更多的宋朝所賦予官員的額度。

那為什么幾百年前的宋朝財政反而優于后世的明朝?這只能拜朱太祖這個農民所賜——不收商稅,說起來在經濟治理這方面,隔壁的張士誠真是甩了老朱一條街。

看看沈萬三在張士誠和朱元璋手中的下場,就可知道。

當然,除非社會商品經濟又退回到了滿清前期那個年代——再次靠著土地財政,那么官紳的納糧納稅,確實是國家財政的命脈。

先把你殺窮,然后再靠著馬刀讓你一體交稅,還要稱贊這偉大的改革,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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