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弢興奮得不停地比劃著,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解這玩意的好處。
隨后,李伯弢從懷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卷紙,那紙上已畫好了結構圖與比例說明,還標明了鏡片口徑與安裝角度,交到李觀木手里,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呀,抽空去找家手藝過得去的鐵匠鋪,用上好的熟銅,照著這個圖紙打個銅管子出來。”
“長度、粗細都要合規格,別讓他們糊弄。鏡片裝的位置,角度差一點兒都不行!”
李觀木捧著圖紙看了兩眼,眼睛都快冒光了:“這......就是你說的‘千里眼’?”
李伯弢點頭一笑,神情中透著幾分少年得志的志氣:“嗯!”
“要是工匠不出差錯,這東西看個四五里地不在話下。將來咱站在城頭上,就能看見順天府大門口排隊賣燒餅的有多少人!”
李觀木聽得連連咂舌,合不攏嘴:“哎喲,那咱爬上墻頭,就能瞧見那誰家丫鬟洗......哦,跟誰眉來眼去?”
李伯弢一聽,抬手就給他腦門輕彈一下:“少打歪主意!這是正經發明!你要是拿它看姑娘,早晚真得被送回北鎮撫司去!”
李觀木捂著腦袋傻笑:“是是是,咱只負責打造,不負責瞄準。”
兩人一路說笑著,轉進前院,只留下李府后花園里,風吹樹影,靜悄悄地晃著。
李伯弢邊走邊說,腦子卻一刻不停地轉著彎,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腳步一頓,轉頭對李觀木說道:
“對了,寶麗閣那打造鏡片的老工匠,很是不錯,你去打聽一下。”
“然后呢?”李觀木問。
李伯弢抬手一揮,語氣果斷:“找到之后,月俸翻倍,把他給我挖過來!”
說著又頓了一下,像是掂量著什么,又道:“再讓他自己挑兩個年輕些的徒弟過來,一律兩倍月俸!”
李觀木一聽,立馬豎起大拇指:“少爺這架勢,是要開珠寶行?”
李伯弢瞥了他一眼,把那兩片晶瑩剔透的鏡片往他手里一塞,嘴角一挑:
“咱要開的是眼鏡鋪子!”
“眼鏡鋪?”李觀木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配眼鏡的?”
李伯弢微微一笑,卻沒多說,只在心里暗暗盤算著:
上一世那些什么“溫州眼鏡店”,一個小小眼鏡攤,一副眼鏡成本不過幾十塊,賣價卻動輒幾百上千!
關鍵是你還不得不買,視力模糊,貴也得認——
所以,這玩意在明朝應該也會賺錢,只不過李伯弢的目的倒不是只在于做眼鏡,畢竟重點還在于那個“千里眼”。
走著走著,李伯弢又想到一事,轉頭對李觀木說道:“還有一事,也是要緊,這幾日你幫我一并辦了!”
“何事?”
“替我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印刷工坊,最好離咱李府不遠,關鍵是地方要夠大,機器、工匠最好也齊全些。”
李觀木一愣:“少爺是打算問下印書的價錢?”
李伯弢一愣,隨后笑道:“你問清楚,這樣的工坊若要整間盤下來,大概要多少銀子?”
“啊?”李觀木吃了一驚,這倒是出乎自己的想象,于是撓了撓頭:“這可不是小數目......光地契、機器、還有書版雕刻啥的,少說也得上千兩。”
李伯弢點了點頭,神色倒也鎮定,心中想到:現在一時半會,確實還拿不出收購的資金,不過提前打聽一下總是穩妥。
“你先打聽著,若有合適的,咱早做打算,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失了機會。”
“好嘞。不過,少爺今日你約了好幾撥客人,可別忘了!那騾馬市牙行的袁中已經到了,你要不要去見見?!”
“他到了?你把他帶去正廳了?”
“是的,少爺。”
“那好,咱們現在就去見見他!”
李伯弢整理了下衣襟,便隨李觀木往正廳走去。
正廳內,袁中正坐于一側,拿著茶盞吹茶,見李伯弢踏入,立馬站起身來,拱手肅穆說道:
“李公子,喚小人前來,不知何事吩咐?”
李伯弢一聽,哈哈一笑:“坐,坐著答話,別客氣。”
袁中這才半坐著收了神色,李伯弢則在上首落座,斟茶一口,狀似閑談地說道:
“這段時日,騾馬市可還太平?”
袁中聞言,苦笑了一聲,搖頭嘆氣:
“太平?哪里太平啊。”
“自打都察院的御史左老爺下了手,整個騾馬市都快被翻了個底朝天。人心惶惶,鋪子關了四分之一,特別是那些大一點的馬商更是躲得跟耗子似的,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他頓了頓,湊近些,壓低聲音道:
“前幾日,騾馬市里頭第一大馬商,鄭老爺的馬行,可是被徹查了個底兒掉。”
“聽說——”他朝門外瞥了一眼,又低聲說道,“正是因為上回趙之龍在騾馬市和您那樁沖突,把左御史給惹了過去。”
李伯弢點點頭,神色未動,心知這些不過都是自己和左光斗在獄中談好的事情,于是開口問道:
“左御史那邊是怎么說的?”
袁中嘆道:“罪名倒也不輕,說他勾結京營將領,在市上強買強賣,壓價奪馬,還賄賂京營官員,謀私銀上千兩。”
他忽然頓住,眼神閃了閃,小心地看了李伯弢一眼,語氣微微一頓,像是斟酌著詞句:“還、還說他污蔑朝廷命官......”
李伯弢抬眼與他對視,兩人隔著一盞茶水,誰也沒說話。
茶香裊裊,良久之后,李伯弢淡淡一笑:“這‘污蔑’二字,倒也是錯不了。”
袁中趕緊點頭說道:“這些人膽敢污蔑公子,被查也只是剛剛好而已。只是......小的有些不解——倒不是小人賣弄是非,而是污蔑公子的可不是只有那鄭老爺一家,其他那些大馬商......卻不知怎么,沒了動靜?!”
李伯弢聞言,呵呵一笑,倒是不太在意,對著袁中說道:
“如今市面被查過一輪,空出來一大片,反而清了水。關于這馬匹買賣,某倒是有意插手!”
“只是現在缺了幫手,你可肯為我辦差?”
“啊?!”袁中心頭大震,為尚書府辦差?
那不是天降下來的大好事——袁中不動聲色地搓了搓手,壓著聲音笑道:“這可是肥差,小人敢不應......”
袁中抬起頭看了李伯弢一眼。
李伯弢看著袁中,不咸不淡的問道:“若是沒有記錯,你在牙行的工錢,只是按照馬價的抽成五厘計算?”
“正是!”
“做一千兩銀子的買賣,你可得五兩銀子——那一個月,你能做多少馬價?”
“回公子,分月份的好壞,不過每月也就差不多千五百兩銀子的交易。”
李伯弢心中算了一下,這一千五百兩銀子的買賣,對于一個牙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交易量了,這差不多一個月要賣出將近七八十匹馬。
在明朝,這馬市一律都是隔天開放的,也就是一個月真正的交易天數最多也就是十五天,而這袁中幾乎每天要處理四到五匹馬的買賣文書與合同——這著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李伯弢想到此處,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今后,你就在李府任事,月俸八兩銀子!”
袁中一聽,眼皮一跳,剛想說什么,卻被李伯弢抬手止住。
“到了年底和年初兩月,各領雙俸。”
“若做得好,再加額外的分潤,該是你的,分毫不少。”
袁中聽了,整個人都怔住了,在這大明朝居然還有雙俸這樣的事情?!
這李公子看上也足夠精明啊,咋能給雙倍的工錢。
袁中仿佛懷疑自己聽岔了。
在騾馬市做了這么些年,干死干活,嘴皮磨破、腿跑斷,秋天買馬旺季還能撈個八九兩銀子,其余月份,混得好才有五六兩,逢上淡季,連吃酒的份都要往后靠。
可李伯弢這一開口,保底八兩!年底年初雙俸!還有分潤!
再一想,還是李尚書府里正經任事,不是外面那些馬市牙行的“短工混賬活兒”。
這身份一變,走出去連腰都能挺直幾分——別說是牙行的伙計,就算是馬行掌柜見了他,也得換個聲調說話。
袁中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只要公子一句話,咱立馬扒馬棚、捋價單、拿賬本,從頭整起!”
李伯弢笑道:“我要的可不只是個牙人,而是個能看勢的活賬房。日后不只是騾馬,可能還有別的營生,全看你上不上心。”
兩人正說得火熱,只聽外頭一陣腳步聲。
沒等話說完,李蕙真已疾步走進來,略施一禮,朝李伯弢眨了眨眼,說道:
“哥,吳老爺和胡老爺到了,在正門等候。”
袁中聞言,趕緊站了起來,剛要告辭,就見李伯弢朝他招了招手。
“稍安勿躁,今日雖說不盡,不過還有讓你聽的。”
袁中一愣,不知李伯弢何意,就見他繼續說道:
“還請移步過來,站我邊上,且看且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