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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羅密歐從樓上的房間里出來,快步跑下樓梯——如此英俊而且活力四射,安妮不由得垂下眼簾。他先是給亞布里爾一個熱情實在的擁抱,然后帶他來到屋外的庭院中,兩人一起坐在一張不大的石凳上。春夜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還隱約有細碎嘈雜的聲音,那是成千上萬朝圣者在大齋期間羅馬的大街小巷中喊叫和交談。不過最響亮的聲音仍然來自城中的教堂,幾百只圣鐘一上一下同時敲響,宣告復活節即將來到。

羅密歐點上一根煙:“我們大展拳腳的時候終于到了,亞布里爾。不管發生什么,我們都將千古流芳。”

他還真把浪漫當回事,亞布里爾覺得很可笑。羅密歐有強烈的個人榮耀感,亞布里爾對此多少有些鄙視。“應該是遺臭萬年吧,我們對抗的可是歷史久遠的恐怖勢力。”亞布里爾一邊說,一邊琢磨兩人剛才的那個擁抱。于他而言,這樣的擁抱本來純屬禮節客套,但此時卻似乎洞穿肺腑,讓他回憶起某種恐怖,好像他們是兩個弒親的逆子,就站在剛剛被他們聯手放倒的父親旁邊。

庭院的圍墻上有一圈昏暗的燈光,不過兩人的臉都隱在暗處。羅密歐說:“人們終究會知道這一切是我們干的,但是他們會因此而頌揚咱們嗎?還是說,他們會把我們描繪成一群瘋子?管他呢!將來的詩人會理解我們。”

亞布里爾道:“我們現在可操不了這個心。”有時候羅密歐有點神經兮兮,這讓亞布里爾很不自在,而且忍不住要懷疑這樣一個人到底能不能成事。其實羅密歐早就用一次次行動證明了自身實力,別看他長得細皮嫩肉,頭腦也不太清晰,卻是個地道的危險分子。不過這兩個人有本質的不同:羅密歐太無所畏懼,亞布里爾則太老謀深算。

一年前在貝魯特,兩人在街上散步。走著走著,他們看見路上有個棕色的紙袋,滿是食物的油漬,不過似乎已經空了。亞布里爾從旁邊繞過去,但是羅密歐卻一腳把紙袋踢飛,然后一下接一下地踢,直到它落進路邊的排水溝里。畢竟天性不同:亞布里爾相信世上到處隱藏著危險,而羅密歐則天真地信任一切。

兩人的差異還不止這些。亞布里爾長得很難看,他生了一雙小眼睛,褐色的眼珠如同大理石一般,羅密歐則堪稱美男子;亞布里爾因丑陋而自豪,羅密歐卻因英俊而羞愧;亞布里爾老早就懂得,單純的人一旦堅定地投身政治革命,往往會走上殺人之路。羅密歐后來才漸漸明白這個道理,經過理性思考之后,他勉強接受了自己的轉變。

羅密歐的英俊外表讓他在情場上頗為得意,其家族財富又保證了他在經濟上也一直很寬裕。羅密歐并不傻,知道自家的財富來路不正,所以很快厭棄了生活中的物質享受,轉而沉溺于文學作品和學術研究中不能自拔,這又讓他的革命理想更加堅定。自然而然地,他接受了那些教授的極端理論,堅信自己應該為建設一個更好的世界而貢獻力量。

羅密歐的父親,一個意大利人,在發廊里做頭發花的時間比那些混跡高層的交際花還要多,羅密歐可不想成為這樣的人,也不想用一輩子時間到處尋芳獵艷。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會揮霍那些靠窮人的血汗勞動而獲得的財富了。窮人必須獲得解放,獲得幸福,然后他才能感受快樂,他因此開始接觸卡爾·馬克思的著作,這些著作就是他一生中領受的第二次圣餐。

亞布里爾的轉變則是發自內心,徹頭徹尾的。他小的時候住在巴勒斯坦,過著伊甸園一樣的好日子。那時候他是個很快樂的孩子,聰慧過人,還非常聽話——他特別服從父親的管教,每天要聽父親給自己讀一個小時的《古蘭經》。

他們的家是一棟豪宅,仆人成群。雖然坐落在沙漠地帶,但是他家巨大的草坪卻四季常青。在亞布里爾五歲的某一天,他的生活驀地從天堂跌落到地獄。深愛的父母忽然人間蒸發,家中的別墅和花園也化為烏有,只剩下一團團紫色的煙塵。突然之間,他就住進了山腳下一個骯臟的小村子,成了靠親戚接濟過活的孤兒。他手頭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父親留給他的那本《古蘭經》,這本經書印在上等小牛皮卷上,圖案是金燦燦的,文字是漂亮飽滿的藍色。他一直記得父親高聲朗誦的聲音,按照穆斯林的傳統,字字句句都準確無誤。真主給予先知穆罕默德的命令都是不容置疑、無可辯駁的。亞布里爾長大之后,曾經對一位猶太朋友說過:“《古蘭經》可不是《妥拉》律法。”然后兩人都大笑起來。

顯而易見,他被逐出了天堂,不過好幾年之后他才完全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他父親一直秘密支持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是地下運動的頭目。父親被人出賣,在一次警方突襲行動中遭射擊身亡。他們家的別墅和花園也被以色列人炸毀,之后母親也自殺了。

亞布里爾成為恐怖分子的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他的親戚和當地學校的老師都教育他要仇恨所有猶太人,但是他們的教化卻不甚成功。他仇恨的是自己的真主,因為要不是他,兒時天堂般的日子不可能說沒就沒。十八歲,他把父親的那本《古蘭經》賣了一大筆錢,然后去貝魯特上大學。在大學里,他把大部分錢都花在女人身上,兩年以后,他成了巴勒斯坦地下組織的成員。這么多年過去,他已經成為地下運動中屢立奇功的一員猛將。不過爭取民族自由并不是他的最終目的,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真正的目標是尋求內心的平和。

此時此刻,就在藏身地的庭院里,羅密歐和亞布里爾用了兩個多小時把行動計劃的每個細節又過了一遍。羅密歐不停地抽著煙,有一件事情令他不安。“你覺得他們會放了我嗎?”他問道。

亞布里爾柔聲說:“到時候他們要交換我手里的人質,怎么會不放你呢?相信我,你在他們手里比我在舍哈本可安全多了。”

黑暗中,他們最后一次擁抱對方。復活節之后,兩個人將再也不會見面。

也是在受難日這天,總統弗朗西斯·埃克薩威爾·肯尼迪召集智囊團中的幾名高級幕僚和自己的副總統開了個會,并向他們宣布了一些令人不快的消息。

他是在白宮的黃色橢圓辦公室和這群人會面的,這是他最喜歡的房間,雖然不如著名的橢圓辦公室名氣大,但是更寬敞,更舒服。黃色辦公室更像一間起居室,他們可以舒舒服服地待著,享用英式茶點。

大家已經在辦公室等了一會兒,看到特勤保鏢引領著總統走進來,便紛紛起身迎接他。肯尼迪揮揮手,讓大家坐下,同時告訴保鏢到房間外面等著。眼前這情景有兩點讓他心里不快。頭一件,按照規矩,他得以個人名義命令特工保鏢離開房間。次一件,出于對總統的尊敬,副總統得站著。他之所以感到不快,是因為副總統是個女的,唉,社交禮儀此時就要服從于政治禮儀了。副總統海倫·杜·普雷比他還年長十歲,但仍然相當美麗。她不僅通達世故,而且頗具政治智慧。當然,他就是看中了這幾點,才不顧民主黨內幾位頭面人物的反對,將其招至麾下,成為自己的競選伙伴——這樣出色的人還得站著,他更覺得不舒服。

“行了,海倫。”弗朗西斯·肯尼迪道,“我進房間的時候,你就不要站起來了。現在我得給每個人倒茶,以免顯得我太狂妄。”

“我想以此表示感激之情,”海倫·杜·普雷說,“你叫副總統來參加你和幕僚的會議,我個人理解是因為總得有人收拾杯子碟子。”兩人大笑,但其他幕僚都沒有笑。

暮光中,羅密歐在庭院里抽了最后一根煙,他的目光越過石頭圍墻,看到了羅馬一座座教堂的圓頂。然后他走進房間,該給手下交代任務了。

安妮在這個團伙里負責管理槍械,她打開一個巨大的箱子,分發武器彈藥。有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鋪開一條骯臟的床單,安妮把擦槍用的潤滑油和破布擱在上面。他們準備一邊擦槍上油,一邊聽羅密歐介紹情況。他們邊聽邊提問,還把一些動作預演了一下,花了幾個小時。安妮把行動服裝發下去,大家紛紛拿衣服開起了玩笑。最后,全體人員坐在一起吃了頓飯,是羅密歐和幾個男人一起準備的。他們喝著開春的葡萄酒,干了幾杯,預祝行動成功,然后其中幾個人打了一個小時的牌,才各自回到房間。他們不用派人站崗,為了安全起見,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武器擱在床頭。不過,他們還是都睡不著。

安妮敲響羅密歐的房門時,已經過了午夜,羅密歐還在看書。他剛讓安妮進屋,她就將他正在看的那本《卡拉馬佐夫兄弟》一把扔在地上,不無鄙視地說:“你又看這本爛書了?”羅密歐聳聳肩,笑道:“這個作家很有趣,他書里的那些人物,就像意大利人一樣努力裝得一本正經,我覺得特別來勁。”

他們三下兩下就脫了衣服,一起仰面躺在臟兮兮的床單上。他們渾身緊繃,并不是因為性沖動,而是出于某種莫名的恐懼。羅密歐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安妮則閉著眼睛。她躺在羅密歐左邊,用右手慢慢地、輕輕地給羅密歐手淫。他們的肩膀略略靠在一起,但是身體的其他部位都沒有接觸。羅密歐勃起了,她的右手動作沒停,同時用左手自慰。他們全程都節奏緩慢,其間羅密歐還猶猶豫豫地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乳房,但是她像孩子一樣一臉痛苦,緊緊地閉上眼。此時她右手攥得更緊、更加有力,擼動的節奏亂了,變得瘋狂。羅密歐高潮了,黏糊糊的液體流得她滿手都是,此時她也進入高潮,眼睛猛地睜開,瘦小的身體似乎要蜷縮到空氣當中。她抬起身,轉向羅密歐,好像要吻他,但是忽然又低下頭,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一直到全身不再抽搐。然后她表情淡定地坐起身,在骯臟的床單上擦了擦手。接著,她從大理石的床頭柜上拿起羅密歐的香煙和打火機,開始抽煙。

羅密歐走到衛生間里,把一條毛巾弄濕。然后他回到安妮身邊,先給她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自己的。他把毛巾遞給她,她接過來擦了擦兩腿中間。

執行另外一次任務時,他們也這么干過。羅密歐明白,這是安妮唯一能夠接受的親昵方式。她的獨立意識非常強,因此,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接受一個她不愛的男人進入她的身體。他也曾建議用口交或者舐陰的方式,但是安妮覺得這仍然算是某種形式的妥協。剛才他們采取的方式既滿足她的需要,又不會背叛她堅持獨立自主的理想。

羅密歐端詳著她的臉,這張臉現在不那么嚴峻了,目光也柔和許多。她真年輕,他想,她怎么就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變得這么無情呢?“今晚你想和我一起睡嗎,就當作個伴?”他問。

安妮掐滅香煙。“不,”她說,“我干嗎還要跟你睡一起?我們不是已經滿足了嘛。”她開始穿衣服。

羅密歐開玩笑道:“你走之前至少可以說兩句軟話。”

她在門口站了一站,轉過身來,此時他還以為她會回到床上來。她微微地笑著,他第一次感覺到,她是一個可以去愛的女孩子。然后她好像踮起了腳尖:“羅密歐,羅密歐,為何偏偏是你,羅密歐?”她把拇指放在鼻尖上,沖他做了個鬼臉,走了。

猶他州普魯瓦市,楊百翰大學。兩名學生——大衛·賈特尼和克萊德·科爾已經準備了全套工具,就是為了參加每學期舉辦一次的傳統刺殺獵捕游戲。弗朗西斯·埃克薩威爾·肯尼迪當選美國總統后,這樣的游戲又再度流行起來。根據游戲規則,某個學生小組有二十四小時來實施刺殺,他們要用玩具手槍向五步之外的紙板總統人偶射擊。除此之外,還有一百來個學生組織了一個“法律與秩序”兄弟會,阻止他們的“刺殺”行動。游戲結束后,獲勝的一方將贏得一筆賭注金,用來舉辦慶功宴。

因為摩門教的影響,學校的教師和行政人員普遍反對這些游戲,但它們還是在全美國的校園中流行開來——這就是自由社會中過度放縱造成的惡果之一。趣味低下、追求惡俗正在年輕人中蔚然成風。這樣的游戲正是他們痛恨權威的最好宣泄,是一事無成者對功成名就者的抗議。這種反抗更具象征意義,而且比游行示威、街頭暴力和靜坐抗議等活動更受歡迎。獵捕游戲就是一個安全閥門,可以防止這些荷爾蒙旺盛的年輕人制造暴亂。

兩名獵人大衛·賈特尼和克萊德·科爾肩并肩地在校園里溜達。賈特尼制訂計劃,科爾負責執行。所以,正說著話的人是科爾,頻頻點頭的則是賈特尼,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向總統人偶走去,此時兄弟會的那幫人正看守著人偶。這個紙板人偶一看就是弗朗西斯·肯尼迪總統,但是用色夸張,藍西裝、綠領帶、紅短襪,還沒穿鞋。應該是鞋子的地方由羅馬數字IV替代。

“法律與秩序”一伙人用玩具手槍威脅著兩名獵人,于是兩人只好繞道走。科爾大聲叫罵,以壯聲勢;賈特尼則板著一張臉,他完全把這個游戲當成了真實任務來完成。賈特尼把他的絕妙計劃又回顧了一遍,確信他們最后肯定能成功,這已經讓他獲得了強烈的滿足感。他們故意當著兄弟會的面散步,就是為了讓敵人看清楚兩人的全套滑雪裝備,從而以為他們是準備到校外去度周末的。這樣,他們兩人隨后就可給敵人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按照獵捕游戲的要求,總統人偶展示的路線要對全校公布。午夜之前,人偶將被安排在勝利晚宴上展示,賈特尼和科爾準備就在午夜之前實施他們的最后行動。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下午六點,賈特尼和科爾在選定的飯店再次碰頭。老板對他們的計劃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是兩個大學生,已經在店里做了兩個星期的兼職招待。他們干得非常不錯,尤其是科爾,所以老板對兩人都相當滿意。

當晚九點鐘,一百名“法律與秩序”的保護者——都是壯實的小伙子——帶著總統人偶走進店里,并派人分頭把守住了飯店的各個門口。桌子排成一圈,紙板總統就放在圓圈的中心位置。老板看到一下子來了這么多生意,興奮得不停搓手。當他走進廚房,看到兩名兼職侍者正將玩具手槍藏在湯碗里,這才一下子明白過來。“我的天哪,”他說,“你們兩個今晚就卷鋪蓋走人吧。”科爾朝他咧嘴笑了笑,但是大衛·賈特尼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們大步走進餐廳,兩人都高舉著湯碗,把臉遮住。

那些守衛們已經在為勝利干杯了。這時,賈特尼和科爾把湯碗放在圓圈中心的桌子上,一把揭開蓋子,掏出玩具手槍。他們舉起槍,對著色彩艷麗的紙板總統扣動了扳機。科爾開了一槍,大笑起來;賈特尼早就盤算好了,他連開三槍,然后把手槍扔在地上。他不動也不笑,直到那幫守衛一擁而上,罵罵咧咧地向他表示祝賀,并一起坐下來吃飯,他才露出笑容。賈特尼踢了紙板總統一腳,紙板便滑到地板上,沒人注意了。

這一次游戲還算是比較簡單的。在其他地方的大學里,學生們對這個游戲要認真多了,他們不僅會建立嚴密的保安系統,而且那些紙板還能噴出人造血液。

美國總檢察長克里斯蒂安·克里人在華盛頓特區,但是掌握著所有這些刺殺游戲的文件資料。正是賈特尼和科爾活動的照片和內參報告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特地在報告上注明,要安排一個任務組,跟蹤調查大衛·賈特尼和克萊德·科爾兩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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