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嘀咕了半天,也不找找小妹,她出門送那羅云,怎的去了這么久?”
陳守田抬了抬眼皮,打了個哈欠。
他年歲已高,但并不糊涂。
通過一連串的變故,他心知陳錦榮,思慮深遠,手段非比尋常。
索性躲起了清閑,只待陳嘯風與陳小妹,遇到不懂的難題時,才稍微點撥幾句。
秋風拂過,寒意漸濃。
陳家老大,陳若云,離家快已有三載,卻在去年斷了聯(lián)系,想到在戰(zhàn)場上經(jīng)歷的時光,陳守田不由升起一絲擔憂。
“爹,您不知道?小妹剛哪里是去送人,明明是私會情郎去了!”
“咳咳……你這臭小子,莫要亂說!”
還未從傷感中平復(fù)心情的陳守田,乍聽此言,被噎的直咳嗽,吹胡子瞪眼地教訓了幾句陳嘯風,才聽門口傳來一陣吱呀輕響。
“小妹?你終于回來啦?”
見到院中三人,皆報以一種莫名的眼光在盯著自己,陳小妹怔了一下,忽又飛快低下頭,拉著衣角,快步向著里屋走去。
但臉上的幾縷紅霞,卻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小妹!那羅云著實不錯!你若看上,哥去幫你說和!”
陳嘯風的呼喊聲,換來的只是屋內(nèi)木門啪地摔響,以及老父親陳守田將拐杖伸來,硬挨了幾下。
“別在這胡說八道!既閑得發(fā)慌,不如去縣城里采買些禮物,那羅家的筵席,我老頭子可不好意思空著手去!”
“得嘞!爹!您就瞧好吧!”
陳嘯風跳起身子,抓了件外衣,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如今家里有了閑錢,倒是能在縣城中歇腳一夜,等他回來,最快也得明天傍晚了。
“二哥已近十八,或許是該結(jié)一門親事,為我家增添香火?!?
望著陳嘯風遠去,陳錦榮突然轉(zhuǎn)頭對著一旁的陳守田說道。
“三娃子,你莫不是聽到些什么?老二那小子,口風向來捏的緊,他若不主動說,我這當?shù)?,還真不知道哩!”
陳守田見陳錦榮這般講,心里已然有了幾分準備。
想到老陳家,時隔二十年,還能再響起喜慶的嗩吶聲,他的雙眼不由瞇了起來。
“您覺著戴家怎樣?”
“戴家么?聽過那戴老頭育有一女,約莫與你同歲,喚作戴秀娥,居家處事,頗有分寸,且燒的一手好菜,但品相性格,卻不知曉了?!?
陳錦榮沉吟一陣,將昨夜回家時,陳嘯風路過戴家,與一女子攀談的情形,繪聲繪色地說了出來。
陳守田邊點頭邊聽著,心中愈發(fā)有了計較。
“照你這么說,那小兔崽子,恐怕是暗中早就對人家心有所屬,只是成天在外鬼混,整個不著調(diào),也怪我沒有想到這一茬?!?
“您現(xiàn)在知道的也不晚,只是二哥臉皮薄,除非逼他,或許才會老實交代?!?
說到這,陳錦榮與老父親俱是輕笑一聲。
“待到來日去羅家做客,您若見了那戴家老丈人,可以裝作不知,先探探口風。”
“嗯,此計可行!等這事有了著落,先不告訴那小兔崽子,急上他一急!”
“呵呵,都依爹您的!”
“……”
隨著不斷地搬遷和清理,羅家慢慢在新宅之上,站穩(wěn)了腳跟。
此次大勝,勝在決斷得當。
以羅江一身被毆打出的輕傷,換來數(shù)十石保存良好的陳糧舊谷,以及不少未撤走的財物。
在羅妙興看來,非常值得。
尤其是現(xiàn)在被羅家親信重點看管的那株火精棗樹。
有了此物,只需按時繳納該有的供奉,他羅家,也能和之前的宋家一般,屹立在這清河村,光耀門庭。
不過宋家經(jīng)營多年,村子里,少不得有些家族,還與之暗通款曲。
他之所以大擺宴席,有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出自這里。
“爹!紅紙燈籠和對聯(lián)我已著人準備妥當,只是那彩布尚且缺了六匹,兒覺得這時節(jié)本就不易,何必浪費?我們家一口氣備了一百來桌筵席,已是高看這清河村的人了!”
鼻梁上還貼著一片膏藥的羅江,此時拄著拐杖,站在客堂中,朝著主座上的羅妙興,詳細匯報著新宅的修整進度。
本來與宋家尋事時,羅妙興只找人將他打斷了一條胳膊。
可經(jīng)過陳嘯風那蠻橫力氣一摔,不小心撞在了宋家門口的石墩上,弄折了左腳掌,還擦傷了鼻梁。
如今全身上下,基本都帶著傷。
好在宋家已除,在這清河村,他也算是一人之下,便熄了給陳家找小鞋穿的心思。
“胡鬧!區(qū)區(qū)幾匹彩布而已,說出去,還顯得我羅家摳門,這次本該我們家顯聲露勢,你怎可畏畏怯怯!”
“去賬房提上二十兩銀子,將此事盡快辦妥,若還有此類事情,別給我弄得小家子氣!心胸要寬廣,懂嗎!”
本還在洋洋得意的羅江,遭到羅妙興一頓訓斥,只縮著腦袋,不敢回話。
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重了些,羅妙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以后這種事,你自己看著張羅,莫要讓我跟在后面為你擦屁股,和縣里的那人聯(lián)系好了么,我要的死囚和奴犯,那邊到底能不能提供?”
“爹,那位大人拍著胸脯保證可以,但開的價錢,比您給的還高出三成!”
羅江小心地舉起三根手指,見到羅妙興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忙又緊縮了回去。
“三成?這廝好大的胃口,如今這年月,餓肚子的人遍地都是,我就不信,他那地牢里還能空著?!”
敲了敲棗木桌面,羅妙興糾結(jié)一陣,又重重將桌板一拍。
“三成就三成!只要他別耍我,這錢我出了!”
“行,我得空就去縣里和那人再談?wù)?,不過,我這還有一件事?!?
“何事?”
羅妙興皺眉問道。
“縣城里新開了間私塾,我想去里面上學,求爹答應(yīng)!”
羅妙興望著一臉諂媚的羅江,不知怎的,腦海中忽地浮現(xiàn)出了陳家那兩兄弟的身影。
之前為了大計,他緊衣縮食,只娶了一房妻室,不料遭了產(chǎn)厄,連句遺言都沒來得及交代,便與他天人永隔,留下羅江這一根獨苗。
也因此,雖總是對羅江打罵,但羅妙興心里還是對他看的極重。
可比起陳家。
羅江的才智性情,差的不止一點半點。
帶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上下掃視了一眼站在堂中的寶貝兒子。
羅妙興突然輕輕一嘆,說道。
“你可曾問過里面的學子,對那教書的先生,作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