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濃霧
- 1880,和布魯斯開始名揚西部
- 書中奇緣
- 2100字
- 2025-04-29 02:54:29
“這破地方哪來這么大的霧。”
荒野總愛在黎明時織出一層薄紗,裹住枯黃的鼠尾草和風化的巖石。
陸羽的馬蹄聲被這層灰白的帷幕吞沒,連韁繩摩擦皮套的窸窣都顯得粘稠。
踏入帷幕,他嗅到一絲異樣——霧不該有硫磺的刺鼻,不該讓舌尖泛起鐵銹般的腥甜——但困倦的神經尚未蘇醒,直到一片灰燼落在他的皮質槍套上。
六點鐘方向傳來鐘聲。
陸羽進入小鎮,“霧”的源頭正從大火焚燒過后的房屋上冒出,路過鐘樓,所到之處遍地尸體。
一扇搖搖欲墜的門框之下,一具焦黑如碳的軀體斜倚著墻壁。他的肌膚早已被焚燒得面目全非,手臂無力地伸出,手指扭曲蜷縮,似曾在最后時刻徒勞地抓向什么。
轉頭,前方不遠處,一輛散架的馬車上癱躺著一個人,他的金發沾滿血污,干涸的血漬在蒼白的臉上劃出道道裂痕。
噠噠噠噠噠的聲音從濃煙中傳來,陸羽尋著源頭走去。
噔,噔,噔,噔是他踩在木板上的聲音,來到一處亭前,透過窗戶往里看去。
一個男人死在電報機前,手指按在電鍵上以致于電報機工作到現在,身后幾具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和其余尸體沒什么兩樣。
“基督是我靈魂中的一個謎,祂就是我心中的力量,祂就是力量……”
突然出現的歌聲蓋過電報聲,更為慘烈的情景呈在眼前,幾節火車車廂歪歪斜斜地停在鐵軌上,地上的人早已沒了人樣。
不遠處,一個穿白色衣裙的女孩坐在地上,懷里摟著像是她父親的人,雙手緊握不斷顫抖。她眼神空洞,臉上沒有淚,只有麻木,只有歌唱。
“陸羽。”
陸羽順著布魯斯抬頭的方向看去,抬頭時,他先看到一雙小皮鞋——鞋頭綴著褪色的銅紐扣,在風里輕輕磕碰著樹干。順著鞋尖往上,麻繩勒進男孩腫脹的腳踝,再往上,是隨風搖擺的、僵直的軀干……
太陽幾乎看不見,西邊和南邊忽然有黃沙騰起,晴朗的天空掛起了一塊黑色的簾子,而在簾子上方,有風暴醞釀。
大雨傾盆
……
轟隆聲下是布達布達的馬蹄聲,一眾人馬借著電光來到一家診所前。
“以利亞診所”
咚咚咚咚!
“來了。”醫生拿起提燈準備開門。
咚咚!咚!咚!咚咚!
咚!
打開門,一眾人扶著一個老者站在門外,聽到開門聲,受傷的老人抬頭:“我的手好像中槍了。”
以利亞看了他身后的眾人,點了點頭,“進來吧。”
老人被攙到床上躺下,以利亞提燈查看,發現那胳膊還連著真是個奇跡。
“以利亞醫生?”
以利亞疑惑抬頭,老人笑了。
“你的招牌上寫的有。”他點點頭,“是個好名字。”
見以利亞不知怎么搭話,他又笑出聲來,伸出完好的右臂:“我叫布蘭德。”
以利亞握住他的手:“我知道先生,我聽說過。”
“那么,以利亞,告訴我,我的手怎么樣了?”
“老實說,我沒法理解它怎么沒斷的。”以利亞掀開衣服碎片仔細查看。
“那請你搭把手。”布蘭德往上挪動了一下身體,好讓自己更舒服一些,“讓它徹底斷掉吧。”
以利亞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他回頭看了看站著的眾人,夜色的掩護讓他們的表情看起來陰沉且模糊。
雷光炸響,布蘭德見狀開口:“別擔心,我死了他們也不會找你麻煩。”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我對自己的死亡早有預料,不是在這。”
“不是在這。”陸羽也這么說。
當時他走到女孩身前時發現她已經中槍,子彈鉆進她右胸,打在靠近她右肩的位置上。
撕開被鮮血侵染的襯衣,一個窟窿映入眼簾,鮮血從中流出,像一條鮮紅的小溪。
她忽然睜開眼睛,眼神里夾雜著死亡、恐怖、痛苦的意識,卻沒有視覺意識。她沒看見陸羽,她在凝望著未知的世界。
一陣劇烈的抽搐之后,她僵硬的身子松弛下來,軟綿綿地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雙眼緊緊閉上。
子彈不算命中要害,但她仍像是即將離開人世的樣子。
盡管如此,陸羽還是從馬背上取下藥物,緊緊壓住她的傷口,再用繃帶裹住她的肩膀,在她腋窩下牢牢打了個結。
“現在怎么辦?”布魯斯問,“要先找個地方治好她嗎?”
“總不能放任不管。”陸羽打量了一下周圍,迅速找出一輛能用的板車,“死馬當活馬醫吧。”
等到他拉著女孩走出鎮子,才發現天上已經烏云密布。暴雨隨時降臨。
他只好順原路返回,來到那座還算完好的火車亭中,把尸體清理干凈,又找出廢木把破碎的窗戶封好,以期能抵擋風暴。
女孩的眼睛睜開了,她臉頰上燃燒著一層紅暈,朝陸羽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聲。
陸羽抬起她的頭,把水壺的壺嘴輕輕貼在她的嘴唇上。喝了點水后,她又再度陷入了昏迷,陸羽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退去,回復到慘白的臉色。
大雨終于落下,雷聲轟隆隆的響個不停,陸羽開始慶幸自己沒有選擇走出暴雨范圍。
布魯斯每隔一小會都會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她胸口聽一聽。
她的心臟依舊還在跳動。
陸羽注視著那張一動不動的蒼白的臉,一小時一小時地等候著長夜消散。
布魯斯又一次俯下去聽了聽,“她還說著,心跳比之前更有力了!”
為了防止自己不是幻聽,它把耳朵貼近她胸口又聽了聽,這次更加仔細。然后,它猛地跳起來,和陸羽確認這一消息。
陸羽松了一口氣:“如果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她就有希望活下來,雖然希望非常渺茫。”
又過了一會,陸羽掀開女孩的襯衣,小心翼翼地清除掉先前敷的藥。傷口已經閉合。他輕輕抬起她,從傷口判斷子彈只是擦過她肺部。女孩身體里的內出血應該已經停止了,否則她活不到現在。
在重新上藥、包扎的過程中,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覺得這女孩興許能活過來。
天已大亮,一縷陽光從木板的縫隙中照進來。
“她會死的,但不是在這。”陸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