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陌的本色 (2)
- 狼煙起·胭脂滅
- 安安
- 3807字
- 2015-02-12 15:04:11
心如玲瓏的胭脂聽聞他強調式的話語,內心一震,莫非昨日水下為救他的那一吻讓他誤會了嗎?燕康尸骨未寒,大仇尚未得報,霧烈危在旦夕,他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兒女情長?即便兒女情長,對象怎么能是自己?即使她不認為自己是霧烈的皇后,可廊、滄二城的百姓并不這么認為。抬眼望他,正見他睜著坦誠的眼睛注視自己,胭脂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亂,輕言細語地提醒:“我想殿下是誤會了某些事情,保證殿下的安全是我的責任。殿下須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切勿忘記霧烈國尚處于水深火熱中?!?
只不過他一句話,她便凝重如此,恍似如臨重擔似地。燕陌看著她,話語一轉:“如果我命令你不許叫我殿下呢?”
看來他是鐵了心如此,胭脂微嘆,不發一言,走向房門。
“如果你不叫我燕陌,是否意味著我得叫你一聲皇后?”燕陌在她身后補了一句,或許她不愿意那么叫他是因為十二皇弟的關系吧!她與十二皇弟之間,是否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如果這樣,她就不應該親自前來尋他才是。
燕康,那個愛她至深的男子,雖然她不曾愛過他,心卻為他的死染上了疼痛。胭脂欲出門而去的身影有些動搖,強忍住這些幽微的心情,沉著地道:“大婚時,他就站在新房門口,還未進門就中了箭,所以我不是他的皇后,不過我會為他復仇。”
這么說她并不愛十二皇弟,只不過是因為責任?燕陌突感快慰,某些決定在這一刻塵埃落定,不再勉強于她。
身后人不再說話,胭脂松了口氣,偏在跨出房門前又想起樓下大堂中不明身份的四五個灰衣人,轉頭面向燕陌,與他澄澈的目光撞在一起,慌忙別開道:“我上樓時,大堂里正坐著幾個不明身份的人,咱們還是別生事端的好。殿下且在房中休息,盡量別下樓,我會讓小二將午膳送進房間?!?
“你還要去哪里?”燕陌問。
“我去梳洗梳洗?!彪僦鸬?,心想又是落水,又是趕路,一身上下臟得發臭,要是再不梳洗一下,恐怕頭發都得長虱子。
“嗯,是該去洗洗,要不然你就快變成女混混了!”看她兩手空空就準備去梳洗,燕陌啞然失笑,轉身在里屋取過裝衣物的包裹,朝她扔了過去:“你該不會打算這么空著手去梳洗吧?”
“呃,謝謝!”胭脂窘著臉接過包裹,趕緊沖出門去。
房內的燕陌見狀,笑得更加燦爛,哪里像一夜未眠的人?
事實上,當燕陌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從窗戶口退出房間,時辰已近黃昏。不是要趕路的嗎?胭脂呢?從床上猛然坐起,他起身推開門,發現胭脂身著棗紅色的小襖,黑亮的發絲披了一肩,趴在外屋的木桌上睡得正濃,右手緊緊地抓著劍,保持著隨時都能出招的架勢。
她實在是太緊張了,就連熟睡時也不忘記要保護他。燕陌臉色一柔,撩開她散在肩上的烏黑發絲,指尖傳來細膩的觸感,極其小心地取走她手里的長劍,將她輕盈的身體抱起來。想是她睡得太沉,竟未被他的動作吵醒。
燕陌笑了笑,將她安放在床上,為她脫去靴子,拉過還暖著的棉被蓋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床邊自言自語地道:“安心地睡吧,就是趕路也不急于這一刻。我一定會將你帶回霧烈?!?
他就這樣安靜地守著她,不覺得累,亦不覺得餓,看著她憔悴削瘦的臉在睡夢中顯得如此安祥,聽著她平靜的呼吸聲,感到極為舒心。哪怕是她的眉輕輕皺了一下,他也覺得那是美妙。她算不上美,卻自有她動人的地方,比如危險來臨時,她能勇敢地站在他的前面,那不是一個普通女子能做得到的。十二皇弟好眼光,現在的霧烈國需要的就是這樣一位堅強勇敢的皇后。
她睡得并不安穩,做了夢,夢見了那場慘烈的戰爭。她看見娘親與爹爹拼了命要救自己,卻被兇狠的士兵砍倒在地,鮮血直流。她看見明晃晃的刀朝自己砍來,以為自己要死了,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動也不能動,卻看到一把閃著絢麗光芒的長劍隔開了當頭而下的刀鋒,割斷了那個士兵的喉嚨。她嚇得退后一大步。長劍的主人有一張白晳的面孔,目光精銳,沖她笑了起來,很溫暖。
“你……你的劍……很漂亮!”她用稚嫩的小手指著他手中的閃亮長劍,結結巴巴地說。雖然他的劍也濺著血花,卻并不讓她感到害怕,那種感覺很奇異。
“小丫頭,劍是用來守護需要我們守護的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驚恐地看見從他身后砍下來的刀,來不及叫喊,來不及哭泣。
他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倒在她面前,吐了好多血,整張臉痛苦極了。一個面目猙獰的士兵正站在他身后,手中軍刀嘀嘀嗒嗒地滴著血,那是他的血;緊接著這個士兵又被趕來救援的幾個士兵一陣亂刀砍倒。
她睜大著了滿是恐懼的雙眼,伸著顫抖的小手,抓住他大她許多的手,多么希望他重新站起來……
慌亂中,來了好多花臉的還帶著傷的士兵,驚叫著將他從地上抬了起來,一邊抵抗追兵,一邊后退。她站在原地,看著他被抬走。他的劍和他的人躺在一起……
她的耳朵里全是兵器交鳴的聲音,然后一切靜了下來,剩下的是斷壁殘垣,冒著灰煙。同她一樣失去親人的人們哀嚎著,痛哭著,聲嘶力竭。她坐在已經斷了氣的娘親與爹爹旁邊,哭不出來,因為她親眼目睹以血淚和生命作為代價的戰爭有多么殘酷。
“劍是用來守護需要我們守護的人!劍是用來守護需要我們守護的人!”她陷入夢境,嘴里呢喃著同樣一句話,反反復復。
她是做什么奇怪的夢了吧?靠著床柱休息的燕陌被她的夢話擾醒,看著她不斷嚅動的雙唇,搖晃得厲害的頭部,還有試圖抓住什么東西的雙手,趕忙左右拍拍她的臉,道:“胭脂,胭脂,你醒醒……”
被拍了數次,胭脂感到臉頰上傳來的溫度,從夢境中脫離出來,睜開雙眼,只見燕陌坐在自己面前,再一看自己躺在床上,一骨碌便坐了起來。她怎么睡在床上?糟糕,不是午時后就得趕路么?環眼一看,房間內正燃著燈燭,昏黃昏黃的,看樣子已經天黑。一把掀開棉被,趕緊下床,忙著將靴子套在自己腳上。“我睡了多久?”
“我醒來,看見你趴在外屋的木桌上睡得正香,所以將你抱到床上好好歇息?!彼M可能溫和地笑笑,看她剛醒來就著急成這樣,心里很不是滋味。
“現在什么時辰?”穿好靴子,她利落地站起身,整了整一身衣衫,飛快地將長發挽成簡單的飛髻,以新買的竹釵固定好。
“已經快到子時?!?
她一聽,乍然驚心,自己竟耽誤了這么久,“什么?子時?不行,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說完,她一個箭步將裝著寥廖幾件物品的小包袱掛在肩上。
見她雷厲風行,說走就要走,燕陌一時情急,趕緊抓住她的肩膀,道:“胭脂,聽我說,趕路也不急在這一時。以你疲備之軀,就算連夜趕路能趕多遠呢?”
“能趕多遠就趕多遠,請殿下不要怕辛苦?!彼龜蒯斀罔F地道,扭身脫離他的鉗制。
“好。就算你能趕得遠一點兒,可是你顧著趕路,身體熬壞了,到時刺殺團追來,我們如何抵抗?總得要考慮這一方面吧?”她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如果再這樣馬不停蹄地熬下去,肯定經受不住。他得讓她休息,至少從現在起休息到天明。
他說得亦無不對。若是體力盡失,刺殺團一來,豈不束手就擒?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胭脂細細思量著他的話,伸向桌案取劍的手縮了回來。
見她有所動搖,燕陌稍稍有了喜色,又道:“好好休息,等天一亮,我們就趕路。騎馬比走路快得多,耽誤不了多少!”
“也好,就依殿下說的吧!”重新將小包袱放回去,胭脂欣然道,走到炭爐前,輕輕坐在爐邊椅子上,伸手烤火。“殿下快睡吧!”
“還是你再睡一會兒吧!”
“我睡不著,而且肚子也餓了?!彼伊私杩诘馈B吠具b遠,她得小心應對,以防意外,得為他守夜才行。
“是因為剛才你做的夢嗎?你一直在說夢話。”燕陌猜測地道,取過他先前向客棧訂的瓦煲飯菜,放在炭爐上加熱。
“只是個夢而已?!彼b作不以為意地道。
“真的……只是夢?”燕陌認真地看著她,再次確認。
“只是夢?!彪僦訌娬Z氣道:“殿下快睡吧,已經很晚了?!?
既然她堅持,燕陌也就不再多說,去了外衫,倒床呼呼睡去。
見他睡去,胭脂放下心,一手托腮,一手挑撥著瓦煲里的飯食,聞著飯香,思索著夢境。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突然夢見,連她自己都感覺久違。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還活著嗎?或許她將這份擔心藏得太深,深到自己也未曾察覺。
辰時一刻,天色依舊朦朧,胭脂從伙房端來一盆熱水,推門走進里屋,見燕陌已著裝妥當,只余長發未束,便將熱水放在擱架上,頗安心地道:“殿下先洗面,一會兒收拾好,用完早膳就趕路。”
“好。不過得麻煩你為我束發!”燕陌不好意思地道。未出走前多是宮女為他束發,輾轉流落的這些年,他懶得打理,日日蓬頭蔽面,這會兒猛地要他自己束發,難免手生,足足忙了一刻也未見梳理好,見了胭脂就像見了救星般。
“好?!彪m然為男子束發多少有些曖昧,胭脂還是一口答應下來,以免他難為情。
這下子燕陌放下心,很規矩地坐在木凳上,讓胭脂用木梳仔細地為他梳理,然后挽高作髻,以簪固定。
見她動作迅速,將發挽得齊整舒適,燕陌理了理鬢邊短發,贊道:“胭脂巧手!”
這原本應該是她為燕康所做的事,想不到卻為燕陌做了。胭脂沉眸不語,好一陣才放下木梳,瞟了一眼自己這雙并不像閨閣女子那般細膩酥滑的手,有些抑郁地走出里屋:“熱粥、小菜都放在外邊的桌上。我先下樓結賬備馬,殿下用完膳直接到客棧門口?!?
是自己說錯話了吧!燕陌明顯感覺到她情緒的轉變,無從安慰,只得按她所說梳洗用膳。
一炷香后,燕陌下樓,與柜臺還打著呵欠的小二打過招呼,徑直走向客棧大門。
天色尚早,只依稀見得人影,門口幾盞燈籠搖來晃去,寒風呼呼吹襲而來。胭脂牽著兩匹高壯的馬,挺身站在燈籠下。燈籠的柔光將她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看在燕陌的眼里盡是寂寥?!白甙?!”
“好!”胭脂見他已到,利落地踩蹬上馬,駕乘而去。
燕陌追隨其后。清亮的馬蹄聲在冬日的黎明中回旋蕩漾,那么和諧。
二人剛去不久,四五個灰衣商人從客棧里跨出,相視一笑,然后上馬朝著他們的方向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