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奧利弗老先生的濟貧院，葉延的心依舊跳動不已。夕陽的余暉為潮濕道路灑上色彩，卻比不上他眼中躍動的光芒。

幽靈先生的故事終于可以寫開頭了。

馬車剛在書屋前停穩，葉延便頭也不回地沖進閣樓，把木門直接鎖死。

這可把剛回家的于勒嚇得不輕。

上次葉延這般瘋魔地寫作，最后可是被他抬著進了醫院。他抬頭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眼中滿是焦急和擔憂。

“這小子……不會又要把自己折騰進醫院吧？”于勒猛地轉身：“不行，以防萬一，我要把華生醫生先請到家里來。”

等到華生急急忙忙提著藥箱趕來，就見于勒正如臨大敵地趴在二樓門上。

“達爾芒斯先生，你……”

話音未落，樓上突然傳來一陣大笑，接著是紙張瘋狂翻動的嘶啦聲。

不好。

于勒心中一驚，就要提腳開門。

然而，門卻先一步被打開，他差一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侄子。葉延站在門口，看見于勒奇怪的動作，滿臉疑惑。

“于勒叔叔，你這是……？”

于勒和華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于勒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干笑道：“沒事，就是有點太激動了。”

葉延點了點頭，眼神在華生的藥箱上停留了片刻：“華生醫生，你專門過來，不會是想給我做檢查吧？”

華生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個……因為您叔叔很關心您的健康狀況，所以……”

一旁的于勒搓了搓手，眼神飄忽。

“這個…最近天氣不是變化挺大的嘛，預防性檢查總是好的。”

葉延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一圈。

好吧。

他大概明白發生什么事情了。

看來上次真把于勒叔叔嚇得不輕，葉延嘴角掛上無奈的笑，拿著手稿關上門。

“華生醫生，您來得正好。”他輕笑一聲，抬腳走向客廳：“我寫了一本小說，您可以作為我的第一讀者嗎？”

“當然。”

華生接過稿紙，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最上方的書名《貪吃鬼的異界游記》。

“這是一本奇幻類型的小說？”

“嗯，這是一本獻給大人的童話書。”

“童話書么……”

華生忽然想起診室抽屜里那本《沙漠風聲》，他曾將其讀給高燒的小病人聽。

“放心，我會認真讀完的。”

他微笑著保證，將手稿小心地收進放藥箱的夾層：“《貪吃鬼的異界游記》，聽書名就很有趣，我很期待。不過我現在要趕回醫院處理預約，今晚一定認真拜讀。”

“那就拜托您了。”葉延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如果有什么建議，隨時可以告訴我。”

華生點頭告辭，于勒堅持送他出門。

走到門外時，華生壓低聲音問道：“于勒先生，葉剛才真的只是單純的寫作？他有沒有其他異常？”

于勒猶豫了一下。

“他最近總是深夜在書房寫東西，有時候會自言自語......但他說是在構思劇情。”

華生若有所思：“如果他再有奇怪的舉動，請及時聯系我。”

“好的，謝謝您。”

送走華生后，于勒回到屋內，發現葉延又坐回書桌前，正低頭寫著什么，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的好侄子，你怎么又開始寫了？”

葉延沒有正面回答于勒的問題。

他手中的筆不停，開口反問道：“于勒叔叔，您相信世界上存在異界嗎？”

于勒心頭一跳：“什么意思？”

葉延終于停下筆，抬頭看向他：“沒什么，只是小說里的設定而已。”

這話倒是說得很平靜。

但于勒總覺得，他的語氣里藏著什么未盡之言。

他的侄子好像有點瘋了。

但沒關系，就算對方真的瘋了，他也是自己的侄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

華生回到家時，天色已晚。

他脫下外套，隨手將藥箱放在茶幾上，給自己泡了一杯熱咖啡。窗外夜很濃，房間里只亮著一盞發光的煤氣燈。

他取出葉延的手稿，厚厚的一疊紙張帶著淡淡的墨水氣息。

封面上《貪吃鬼的異界游記》幾個字寫得工整而有力，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獻給所有仍相信童話的大人。”

華生翻開第一頁，開始閱讀。

【我叫瑞德，今年十歲，人人都叫我貪吃鬼，因為我總是填不飽肚子。

在這一年，我穿越到了一個異世界。

我猜，你們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到另一個世界的，又在那里經歷了什么？

別著急。

在講我的異界游記之前，我必須要好好介紹一下自己。

畢竟，你們要是不了解原來的瑞德是什么樣子，就根本體會不到來到異世界的我變化有多驚人，對吧？】

華生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

很新奇的開頭。

和大多數自述者開篇就是主角故事的引入不同，這種沒有任何描寫，直白的預告式開場反而產生了奇妙的效果。

就像是你看見這個叫瑞德的貪吃鬼在你的面前偷了一塊餡餅，然后毫無顧忌地把里面最誘人的果醬分享給你看。

他一下子勾起興趣，想知道這個叫瑞德的少年接下來的故事。

不過。

華生摸了摸下巴。

這種倒敘的寫法是非常不討喜的。

一般來說主角的過去是故事前傳，創作者會選擇將其穿插在正文中作為回憶。

看來葉對自己的故事很自信。

【“我能再添一勺嗎？就一小勺？”

木勺重重地敲在了我的額頭上。

“不可以，貪吃鬼瑞德，每周三便士半的伙食費已經很豐厚了，你是想吃得撐破肚皮，從骨頭里都能榨出油來嗎？”

我摸著被火辣辣的額頭，心里卻充滿了疑惑。

撐破肚皮？

那是什么感覺，是“吃飽”的意思嗎？

還有……

人真的可以從骨頭里榨出油來嗎？

我掐了把自己的手腕，只摸到包著薄薄一層皮的硬骨頭。

它們那么細，那么硬，像是枯樹枝。

濟貧院的老廚子說過，餓極了的人連自己的骨肉都想吃。可若是骨頭縫里能榨出油星子，那該是什么滋味？

哎呀。

看來濟貧院里的人說得沒錯，我真是一個貪吃鬼，連自己的骨頭都想吃。】

華生不由得皺了皺眉。

瑞德是貪吃鬼嗎？

這孩子根本是沒吃飽吧，一周才三便士半的伙食費連小貓都喂不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