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薩里郡的某個小鄉村。

陽光透過榆樹的新葉，在鵝卵石小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葉延看見濟貧院的紅磚墻上，常春藤在暖風里向他招手。

幾個老婦人正坐在院門口剝豌豆，青綠的豆莢在她們的指間噼啪綻開。

瞧見葉延靠近，看門人站起身。

“您找誰，先生？”

“我來拜訪奧利弗老先生。”葉延回答道：“請問他在這里嗎？”

看門人點點頭，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啊，奧利弗老先生在呢，就在后院的蘋果樹下曬太陽。您請進吧，先生。”

他側身讓葉延進門，而后搖響銅鈴。

“來客人了，孩子們。”

濟貧院的孩子們原本在院子里玩耍。

聽見銅鈴，幾個膽大的立刻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葉延。

忽然，一個戴帽子的小男孩睜大了眼睛，拉了拉同伴的袖子：“是葉先生！那位把我們救出來的好心先生！”

“真的！是葉先生！”

幾個年幼的孩子立刻認出了他，興奮地簇擁上來，小手拽著他的衣角，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葉先生，您這次帶糖了嗎？”

“您能給我們講故事嗎？”

“艾琳姐姐說您什么都會，您會玩鐵環滾圈和跳山羊嗎？”

葉延笑著摸了摸他們的腦袋，從口袋里掏出幾顆裹著彩色糖紙的蜂蜜糖。

孩子們歡呼著分了起來。

“艾琳在哪兒？”他問。

“在廚房幫忙！”一個男孩搶著回答：“我帶您去！”

他拽著葉延的手就往里走，其他孩子也嘰嘰喳喳地跟在后頭。

穿過回廊，廚房煙囪飄出的炊煙混著烤面包的香味，木門半掩著，隱約能聽見里面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

男孩推開門，探頭喊道：“艾琳姐姐！葉先生來啦！”

廚房里，穿灰布裙的姑娘們正把草莓醬抹在還溫熱的司康餅上。

聽到叫喊聲，一個系著圍裙的少女轉過身，手里還拿著個還未洗凈的土豆。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的發梢上，艾琳抬頭看見葉延的身影，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先生，您來看我了嗎？”

艾琳笑著迎過了來。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慌忙把沾著泥巴的手背到身后，臉頰微紅：“啊，您等等，我去換件干凈衣裳。”

葉延按住她的肩膀。

“不必了，這樣很好。”

他微微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好久不見，艾琳，你又長高了。”

“是的，我現在只比哥哥矮半個頭。”

艾琳用力點點頭，她眼睛亮晶晶的：“奧利弗先生說等我再大些，可以跟著洗衣房的瑪莎太太學縫紉。您瞧——”

她獻寶似的從圍裙口袋里掏出一塊歪歪扭扭繡著雛菊的手帕：“這是我縫的！”

一個系著白頭巾的胖婦人探出身來：“哎喲，我們的小艾琳又在顯擺她的杰作嗎？”她朝葉延眨眨眼：“先生您可別夸太狠，這孩子昨天還把袖套縫成帽子呢。”

孩子們頓時笑作一團。

艾琳漲紅了臉，卻也跟著咯咯笑起來，沾著泥點子的發絲在笑聲中抖動。

葉延輕輕搖了搖頭，用拇指蹭掉她頭發上沾著的泥土：“看來我們的小艾琳剛剛和土豆們打了一場硬仗？”

艾琳不好意思地絞著圍裙邊。

“比利還在工作嗎？”葉延問道。

“哥哥天沒亮就去了藥店，他說要攢夠錢給我們建個小房子，帶花園的那種。”艾琳撅起嘴：“可我覺得這里就很好啊。奧利弗先生會給我念故事書，瑪莎太太教我烤蘋果派，后院的知更鳥還做了窩...…”

葉延嘆了口氣。

“家從來不是磚瓦堆砌的。但比利想給你更好的生活，這份心意很珍貴。”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蜂蜜糖。

“就像這塊糖，不是必需品，但能讓日子更甜些，不是嗎？”

艾琳接過糖果，陽光透過彩色糖紙在她掌心投下彩虹光暈。

“您說的對，先生。”

她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但我一直覺得，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就算是一塊遮雨的木板也會讓我感到安心。”

就在這時，一個紅發的小男孩突然從艾琳身后探出頭來，雀斑點綴的臉上寫滿期待：“先生！您上次寄的信里說有一個會說話的白兔...…”

“拉姆！”艾琳跺了跺腳，假裝生氣地瞪了小男孩一眼：“先生剛來呢！”

她出言制止了小伙伴，但眼睛分明也充滿好奇，不自覺拽住葉延的衣角，在他的外套上留下兩個明顯的泥印子。

“的確是會說話的白兔。”葉延笑著點頭：“你們想聽一個小女孩掉進兔子洞的地下冒險故事嗎？”

孩子們頓時炸開了鍋。

雀斑臉的拉姆興奮地原地蹦跳，扎著紅頭繩的雙胞胎姐妹緊緊抱在一起，發出大大的歡呼；最小的湯姆直接撲到葉延腿上，眼睛亮得像是盛滿了星星。

艾琳雖然努力維持著大姐姐的穩重模樣，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對了，廚房后面的菜園剛收了新土豆。”她從圍裙口袋掏出一個圓滾滾的小土豆，耳尖泛紅地將其遞給葉延：“這個長得像只小兔子！我……我想把它送給您！”

葉延笑著接過來：“嗯，這可比倫敦那些古董店里的玩意還要少見。”

艾琳眨了眨眼，臉上笑開了花，轉身就往廚房跑：“那您先坐下歇歇！我給您煮茶，還有早上剛烤的蘋果派！”

她跑了兩步又急急剎住，回頭補了一句：“這次絕對沒烤糊！”

艾琳的金色辮子在午后的陽光下跳躍著，像兩只歡快的小麻雀，系著的藍色發帶隨著她的步伐輕盈舞動。

……

青年講故事的聲音，混著新鮮出爐的土豆燉肉和姜餅的香氣，穿過敞開的廚房窗戶，一路飄過走廊來到后院。

蘋果樹正落著最后幾片花瓣，不久就要結出青澀的果實。

躺在樹下的奧利弗老先生睜開眼睛。

“嗯？到開飯時間了嗎？”

他坐起身，蘋果花瓣簌簌地從他頭頂滑落。正在啄食餅干的知更鳥迅速吞下最后的半塊，立刻飛起落在他的肩頭。

長廊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

奧利弗老先生拄著橡木手杖出現在院子中，他瞇起眼睛望向院子中央。

陽光下，一位青年正坐在孩子們圍成的圓圈中央，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一個從未聽過的童話故事。

十幾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全都睜大了眼睛聽得入神。艾琳抱著膝蓋坐在最前排，連嘴角沾著的果醬都忘了擦。

廚房里，瑪莎太太和幾個幫工姑娘的身子也不自覺地往窗邊傾斜。

一個扎著藍頭巾的姑娘甚至把手中的木勺都擱在案板上，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擾了這個美妙的午后。

五月的陽光溫柔地流淌。

這一刻，眾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疊在一起，知更鳥在天空中振翅啼叫，仿佛在為這個溫馨的場景歡呼。

奧利弗老先生眼中滿是慈愛的笑意。

葉延的聲音微微一頓，眼角余光瞥見了站在長廊下的身影：“啊，看來我們的午間故事會又多了一位聽眾。”

他笑著站起身。

“奧利弗先生，午休如何，您正好趕上新烤的姜餅出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