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堂的百年藥臼還凝著晨露，林半夏跪坐在蒲團上，看李濟舟師父用犀角匙挑起麻黃絨。老藥師腕間的沉香手串擦過紫銅藥吊子，霧氣里浮著北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的殘頁。

“麻黃湯治太陽傷寒，可這蕁麻疹屬風(fēng)熱...“半夏話音未落，師父突然將藥汁潑向天井。晨光穿過懸壺濟世匾，藥液在青磚上蜿蜒成經(jīng)絡(luò)圖，“瞧見沒？陽脈浮緊如蛇蛻。“

手機在此時震動，急診科發(fā)來患者照片：青年男子渾身風(fēng)團，眼瞼腫得透亮。李師父掃了眼舌苔照，“此非尋常癮疹，是陽毒發(fā)于皮腠。“枯指在藥柜游走，停在一罐碧色鹽霜上，“加石膏四兩，效仲景越婢湯意。“

半夏抱著青花藥罐趕回同仁堂時，陸明遠正按著患者抽搐的四肢。“過敏休克！“護士尖叫，腎上腺素筆滾落在地。患者頸項紅斑如戴火環(huán)，AI脈診儀發(fā)出刺耳鳴叫。

“慢著！“半夏扯開患者襯衫，膻中穴處三枚暗紅疹點組成三角，“這是麻杏石甘湯證！“她踢翻明代藥柜最下層的暗屜，滾出的麻黃竟是蜜炙過的。

鞠南星聞聲而來，銀針已刺入患者十二井穴：“厥陰風(fēng)動，當開四關(guān)。“她腕間九針胸針反射著冷光，“同仁堂舊檔記載，1953年霍亂大疫，麻黃湯救過整船紅疹患者。“

陸明遠看著血氧值回升，突然抓起麻黃藥包：“這含偽麻黃堿...“話音被半夏的怒視斬斷。她將石膏粉撒入智能萃取儀，“李師父用海鹽煅過，鈉離子通道阻滯作用正好平喘。“

患者蘇醒時，正聽見半夏在訓(xùn)實習(xí)生：“麻黃湯不是發(fā)汗峻劑！“她掀開患者后背，蝴蝶骨處浮著片霜花狀紅疹，“此乃寒包火，當如春日破冰。“納米霧化器噴出的藥露裹著麻黃堿微粒，在患者體表凝成青霜。

“我是造船廠焊工...“患者嗓音沙啞，掏出的工作證照片卻是清秀書生模樣。智能藥柜突然警報大作，第三層抽屜自動彈開——那里躺著支布滿銅銹的焊槍，標簽顯示“1987年船塢事故遺留物“。

鞠南星用艾條熏著患者足底，“接觸過船漆？“男子忽然戰(zhàn)栗：“三個月前...貨艙密封作業(yè)...“他扯開衣領(lǐng)，鎖骨下方密布針尖狀紫斑。陸明遠對著皮膚鏡驚呼：“重金屬沉積！“

暴雨突至，同仁堂檐角鐵馬齊鳴。半夏凝視著麻黃在藥吊中浮沉，忽然奔向地下室。塵封的樟木箱里，1953年的診療簿記載著類似病例，發(fā)黃的紙上畫著艘銹跡斑斑的貨輪，旁注“漆毒入血，以汗解之“。

子夜急診鈴再響，患者再度昏厥。鞠南星扒開他眼皮：“肝風(fēng)內(nèi)動！“半夏卻將麻黃湯混入紫雪丹，用百年竹瀝水送服。陸明遠看著患者汗出如漿，納米監(jiān)測屏顯示汞離子隨汗液蒸發(fā)，在皮膚表面結(jié)成霜花。

黎明時分，患者講述的故事浸透藥香：貨艙悶罐作業(yè)，劣質(zhì)船漆遇熱揮發(fā)，工友們接連病倒。智能藥柜投射出重金屬代謝路徑，麻黃成分正將汞離子逼向毛孔。

“這汗...“患者摸著結(jié)晶的額角，“像海鹽。“半夏遞上青瓷碗，里頭漂著朵曬干的木蝴蝶，“李師父讓加的，解漆毒。“

鞠南星忽然掀開患者褲腳，腳踝處的陳舊燙傷宛如船錨，“十年焊工，火毒早已入絡(luò)。“她取來同仁堂秘制的三黃膏，里頭混著納米級活性炭。

陸明遠在化驗室呆坐至天明，看著質(zhì)譜儀圖譜上麻黃堿與汞離子的共結(jié)晶結(jié)構(gòu)。晨會上他攥著論文草稿，標題赫然是《傳統(tǒng)方劑與現(xiàn)代毒理學(xué)的量子糾纏》。

患者出院那日，同仁堂天井落下今冬初雪。男子脫下工裝，穿著月白長衫臨摹藥柜上的《傷寒論》。半夏發(fā)現(xiàn)他腕間系著紅繩，末端拴著片青銅碎屑——正是那支古舊焊槍的殘片。

慶余堂送來新制的麻黃膏，李師父附的信札上畫著陰陽魚，魚眼處分別點著“汗“與“毒“。智能藥柜開始自動配伍重金屬解毒方，而船廠方向傳來汽笛長鳴，新下水的貨輪正劈開冰封的港灣。

半夏在暮色中整理病案，忽然瞥見患者留下的素描本。最后一頁畫著同仁堂的飛檐，瓦當上蹲著只融雪的小獸，爪下按著粒發(fā)光的麻黃結(jié)晶。檐角鐵馬在風(fēng)中輕旋，將四百年前的藥香和納米霧化的藥露，攪成新世紀第一縷春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