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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寒食封日

北境荒原的雪粒割面如刀,謝無咎裹緊露絮的棉袍,眼睫毛結(jié)滿冰繭。女娃蜷在熊皮襖里酣睡,眉心血痣暗淡得幾乎看不見。銅鏡殘片用麻繩串著掛在胸前,隔著三層粗布依然燙得心口發(fā)紅。

玄霄子的令牌自昨夜開始結(jié)霜,末端北斗紋泛著詭異的青黑。謝無咎蹲在巖縫里嚼著凍硬的野柿,柿子核卡在牙縫里吐不出,倒嘗出幾分燒焦的苦味。東南方四十里外騰起紫煙,那是玉虛宮追魂蜂引導(dǎo)的追兵令。

“還剩兩天...“他哈氣搓著銅鏡,鏡面映出的天穹日輪缺了小半。按玄霄子令牌殘留的影訊,天狗食日時(shí)分需在落星崖布天罡鎖星陣,引太溟殘鏡之力重塑清濁。

女娃忽然抱著后頸抽搐,靛青血管在皮下蛇般游走。謝無昝掰開她嘴塞入冰碴,藍(lán)血混著冰水從唇角溢出,腥臭味引來了雪鷲盤旋。龐大的黑影掠過雪原時(shí),追兵的號角聲刺破了荒原的死寂。

“抱緊!”謝無咎用麻繩將女娃縛在背上,皮襖夾層滲出的藥膏凍成硬殼。雪色天光中,三艘青銅云舟破云而降,舟頭撞角泛著淬毒的青芒。為首的白眉老道甩出六張噬月符,符紙燃起的紫火將積雪融成酸水。

謝無昝踩著融雪露出的礁石逃竄,左腿陷進(jìn)冰窟窿的剎那,女娃突然咬住他耳垂奮力蹬腿。玄霄子令牌震開道無形氣浪,身后十丈的冰面轟然塌陷,追兵驚叫聲里混著冰錐入肉的悶響。

銅鏡殘片陡然大亮,照出雪原下暗河蜿蜒的脈絡(luò)。謝無昝撿根凍僵的狐尾蒿當(dāng)杖,循著鏡光指引往東走。女娃忽地抽搐著指向右前方,冰坡后滾出的血球竟是自爆的傳訊雪貂。

日頭西斜時(shí)摸進(jìn)雪松林。焦黑的樹樁還冒著煙,枝頭寥寥幾顆松子早被燒成炭球。謝無昝扒開雪堆尋到半埋的陶甕,甕底殘酒混著狼血,仰頭灌兩口辣得喉嚨起火。

女娃后頸的胎記突然燙穿皮襖,燙得謝無咎跌坐在地。積雪簌簌抖落,露出樹根處的青銅小鼎,鼎內(nèi)殘留的丹藥渣泛著金粉,正是月無霜慣用的清脈散。鏡頭照過鼎底,浮現(xiàn)金漆小字:“寧氏埋骨“。

玄霄子虛影自鼎內(nèi)裊裊升起,比先時(shí)透明許多:“被噬月符傷了根基...三日難撐...”話音未落,半空的云舟競相撞向雪松林頂,紫火符雨傾瀉如瀑。

謝無昝拖出青鼎當(dāng)盾,鼎內(nèi)殘?jiān)艦R引燃了女娃的襁褓。玄霄子虛影暴喝掐訣,青銅鼎紋路游龍般盤繞成盾。鏡面射出的金柱與紫火相撞,氣浪掀飛了整片雪杉。

追兵團(tuán)團(tuán)圍攏,白眉老道自云舟降下,紫金冠上的肉瘤突突直跳:“交出太溟墓殘圖,留你全尸!”絲絳法器劈頭抽來,謝無昝撞樹翻滾,腰間的青鼎裂開長縫。

女娃忽然掙斷麻繩,光腳奔出五十步,十指摳進(jìn)雪堆掀開塊丈長薄冰。薄冰下現(xiàn)出個(gè)熱泉池子,池畔石筍林立如劍戟。追兵掠至?xí)r,女娃自池中舀水潑灑,熱水沾身的追兵霎時(shí)慘叫灼皮。

白眉老道揮劍斬?cái)嗍S:“不自量力!”劍氣掃開十丈雪浪,謝無昝護(hù)女娃跌入泉洞。銅鏡殘片壓碎了頸間玉佩,青光映出洞窟古篆:“古澗玄冰洞”。

暗河滾沸處矗立冰晶柱,柱身環(huán)繞著九顆獸首銅環(huán)。女娃咬破指頭挨個(gè)按過,冰柱開闔露出青玉匣。匣中羊皮殘卷用金線繡著他倆的生辰八字,文尾署著秦?zé)o炎的鮮紅指印。

“原是為了煉鼎...”謝無昝攥皺殘卷,眼前浮現(xiàn)試藥房鐵鉤掛滿孩童的畫面。洞頂忽然開始塌米,追兵的裂石符擊穿洞殼。玄霄子僅剩的虛影裹住兩人:“借暗河水遁!”

三人沉入沸泉的剎那,謝無昝攥著了塊繡著忍冬紋的羅帕——正是月無霜隨身的物件!青光裹著他們沖到百里外的冰河岔口,女娃的哭聲突然轉(zhuǎn)為獰笑。

謝無昝這才發(fā)覺懷里的小丫頭瞳生雙瞳,十指烏甲暴長三寸。銅鏡殘片照破幻像,竟是月無霜被捆縛在結(jié)界中的畫面驟現(xiàn),脖頸套著刻滿咒紋的玉枷。

“來不及了...”殘鏡指向落星崖,天際蝕日暗影仍在緩慢迫近。玄霄子虛影徹底消散前凝訣刻地,冰面顯出的星圖倒映蒼穹:“坎七離三...鎖星需以圣血澆七殺碑...”

話音未盡,背后雪丘轟開缺口。先前的白眉老道周身浴血,紫金冠碎了大半,手中卻攥著玄霄子的半截殘魂。女娃瞬間目眥盡裂,眉心鏡片透出血色異芒——

謝無昝的手腳突然不受控制,掌心青蓮暴現(xiàn)金紋。天地氣脈翻沸如煮,方圓百里的積雪盡數(shù)騰空,凝成萬柄雪劍懸頂。銅鏡殘片嗡鳴飛轉(zhuǎn),鏡光匯入無量星輝刺穿蝕日暗影...

金光斂盡時(shí)雪原靜寂。白眉老道化作冰雕碎成雪末,謝無昝癱倒處裂開個(gè)燧石坑。女娃爬過來舔他眉心溢出的青血,坑底浮現(xiàn)的褐石歪歪扭扭刻著兩句話:

竊清濁者誅——

奪圣體者隕——

尾行血字未干,中心裂開的石層滲出黑霧。沸騰的霧瘴里探出只枯骨手,指節(jié)掛著藥王谷朱雀紋的銅戒

枯骨手拽住謝無昝腳踝時(shí),女娃忽然從包袱里掏出半截油燭。燭淚滴在骨節(jié)上“滋啦“作響,腐臭味熏得人直流眼淚。那只手吃痛縮回,石坑深處傳來沙啞的笑:“二十年過去,藥奴還是這般不識(shí)趣?!?

謝無昝的耳朵尖動(dòng)了動(dòng)——那破鑼嗓子他死都記得,是杜長老被自己用火鉗砸破門牙后的聲音。他抄起銅鏡照向黑霧,鏡光穿透陰霾的剎那,看清坑底立著具鐵甲尸,面甲下淌著瀝青似的膿液。

“當(dāng)年你試赤蝎散時(shí)尿濕褲子...“鐵甲尸的喉管漏風(fēng),聲調(diào)忽高忽低,“這會(huì)兒倒硬氣得很?!霸捯粑绰?,坑沿忽然被霜雪封凍,玉虛宮追兵的黑靴踏碎了冰殼。

女娃突然拽過銅鏡殘片拼成菱花狀,斷口處的血絲游走如蚓。鏡面暴出七尺寒芒,正照在某個(gè)追兵的劍穗上——穗頭纏著暗紅繩結(jié),正是謝無昝幼時(shí)給月無霜編的同心結(jié)。

謝無昝喉頭腥甜上涌,手底摸到塊尖石,猛力擲向鐵甲尸眼窩。石塊嵌入甲片的剎那,青紫色肉芽從裂縫中竄出,將鐵尸捆成粽子。女娃卻在這時(shí)昏厥過去,掌心青蓮胎記滲出血珠,在雪地泅成朵殘花。

鐵甲尸突然炸成碎末,黑血濺透三層棉袍。謝無昝踉蹌著抱起女娃,踩中雪窩里的凍魚險(xiǎn)些滑倒。身后追兵甩出的飛爪勾破腰背,火辣辣的疼讓他想起被丹火燙傷的那個(gè)夏夜。

玄霄子最后的殘念在腦海閃過:“東南十里,裂星臺(tái)...“謝無昝連滾帶爬地翻過雪丘,望見山坳間突兀立著九根青石柱。柱身爬滿藤壺似的冰甲,頂端臥著三足金烏的銅雕。

追兵的雪鷲俯沖掠食,利爪勾走謝無昝半片頭皮。血水糊了右眼的瞬間,他瞥見女娃胸前的玉鏡殘片正在發(fā)燙。七塊碎鏡拼成北斗狀時(shí),青石柱應(yīng)聲嗡鳴,柱底的冰殼裂出太極魚圖。

“甲子位三寸!“

謝無昝幾乎是摔進(jìn)冰隙的。裂開的八卦盤下藏著條甬道,巖縫間塞著腐爛的符紙。追兵擲出的雷火彈在頭頂炸響,碎石簌簌落在肩背,他護(hù)著女娃蜷成團(tuán)滾下斜坡。

甬道底是座冰封溶洞,洞窟中央倒懸著座青銅棺。女娃忽然轉(zhuǎn)醒,跌跌撞撞跑去推棺槨,腕間血珠在棺蓋上畫出青蓮圖騰。棺蓋移開的剎那,刺目金光里浮出個(gè)被鎖鏈纏滿的女子。

“霜師姐!“謝無昝嘶吼著撲上去,女子抬頭的瞬間卻是個(gè)陌生面孔。她眉心嵌著的青玉符片與女娃的血痣如出一轍,腕間赤紋正是藥王谷試藥人的標(biāo)記。

頭頂冰層驟響,追兵鑿穿的洞口墜下冰錐。謝無昝扛起女子踹翻棺槨,底部藏著道暗流。女娃突然咬碎玉鏡殘片,用尖角割破三人手腕。血流交融處青光暴起,推著他們沖入暗河。

刺骨寒流激得謝無昝幾欲昏厥。昏沉間感覺有人拽他上浮,睜眼見竟是月無霜披散著頭發(fā)在劃水。她道袍破爛不堪,后背新添的烙痕還在滲血,唇色卻比往日更艷三分。

“蠢貨,那丫頭是太溟鏡靈...“月無霜咳著紅血拽住他腰帶,“快把金烏柱...“話沒說完就被股怪力拖下水,水底亮起的紫光里游來群鱗片倒生的怪魚。

謝無昝憋氣撈起塊尖石,劃破手心往女娃天靈蓋拍。青蓮血滲入肌膚的剎那,女娃雙眸暴出金芒,周身浮起龍鱗狀的虛甲。魚牙啃在虛甲上崩出裂紋,魚群受驚般調(diào)頭逃竄。

三人被暗流沖到冰湖斷崖邊。月無霜哆嗦著掏出藥囊,倒出的丹藥早泡成糊狀。女娃突然指著對岸懸崖:“那里...葬心崖...“峭壁間隱現(xiàn)朱漆牌樓,檐角綴的攝魂鈴正在滴血。

謝無昝的銅鏡殘片突然自行飛起,在空中拼合殘缺的天狗吞日圖。月無霜掐指演算時(shí)辰,忽然抓過他手腕放血:“丑時(shí)三刻,血祀天星...“

玉虛宮的云舟在穹頂聚成蓮花陣,為首的白眉老道祭出本命劍。長劍破空時(shí)裹著紫電,卻被月無霜拋出的銀鎖纏住——那是她束發(fā)的銀鏈,沾血后暴長十丈。

女娃趁機(jī)爬上崖邊的石筍,瞳中金芒刺破云翳。謝無昝手背青蓮綻放異彩,天地間的寒氣化作洪流匯入銅鏡。鏡面投射的星軌凝成金索,將噬日暗影生生拽離日輪。

白眉老道忽然慘叫墜舟,七竅鉆出青黑色肉芽。他的丹田處浮起團(tuán)青霧,竟與玄霄子的殘魂同源。月無霜趁機(jī)咬破指尖在虛空畫符,血符印在云舟龍骨,船陣應(yīng)聲傾覆。

葬心崖轟然坍塌半角,露出藏經(jīng)洞石刻:“太清歷三百載,玄門十九宮共竊圣血...“后頭碑文被劍痕毀去,殘留的墨跡卻是月無霜慣用的松煙墨。

謝無昝扶著月無霜跌進(jìn)山洞,女娃忽然伏地干嘔,吐出枚帶血肉球。肉球裂開時(shí)滾出顆丹珠,正是當(dāng)日青銅鼎中見過的金丸。月無霜奪過丹珠塞進(jìn)他口中,反手撕開他后襟。

青蓮印記吸了丹氣,蔓生出根莖紋路。女娃的哭喊中,謝無昝的神識(shí)驟然飛升九霄,俯瞰到玉虛宮深處的寒冰獄里——千百具與他同樣身負(fù)青蓮的尸骸層層堆疊,血水沁出磚縫匯成溪流。

“原來我非獨(dú)一個(gè)...“謝無昝喃喃癱坐在冰面上,掌心紋路突然劇痛。月無霜捏著銀針刺入他的承泣穴,聲線清冷似碎玉:“明日蝕月時(shí),該去討舊賬了?!?

雪鸮掠過斷崖叼走半塊銅鏡,羽翼割開的月光里,映出玉虛宮大殿燃起的熊熊業(y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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