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層樓,也不知道是地下的第幾層。許談走在前面,他的白大褂被不知哪兒來的風吹得揚了起來。肖默就只看到他走過一個彎,又轉過一個彎。他們幾個人,跟得緊緊,這里的路都是一模一樣,像個走不出去的迷宮。
許談終于停在了一個病房的前面。門上也有銅牌,但卻跟樓上的編號方式完全不同了。這里的編號就兩位。
“02”。
開門的方式,跟上面類似。但肖默留意到,剛才曉鈞用的磁卡顏色是銀白的,而許談用的這一張,是黑色的。看樣子,是更高一級的門禁卡。
這里除了指紋,還需要角膜掃描。許談輸進了密碼,門總算是“啪”地一聲自動彈開了。許談回過頭,他臉上也有微微的緊張的表情,這一回,他的聲音里,甚至帶著些許的威脅的意味。
“不要發問,什么也不要碰。”
這是個非常大的房間,跟樓上的病房完全不同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房間,非常高,一眼向上望去,有十米以上的高度,從天花板到地面,整整齊齊的都是銀色的柜子,嵌在墻里,這一整堵墻,都是由這些大小相同的銀色抽屜組成的。許談走到中間的一個圓形的操作臺前,回頭瞪了他們一眼,說:“呆在那里。”
朱海往前走了一步。肖默注意到,朱海和方非,都像是進入了戰斗狀態,眼睛炯炯地緊盯著許談的手。
從肖默的角度,他看不到控制臺上的情況,幾乎都被許談的背給擋住了。大約十秒鐘后,一個銀色的柜子,從銀色的墻面上滑了出來,然后慢慢地在移動,一直移動到了一個透明的密封箱上方。
一滴藍色的液體,緩緩地注射進了密封箱的試管里。
肖默已經明白了,這肯定是能救金燕的血清或者疫苗之類的東西。這必然是十分珍貴的,但同時,也應該是非常危險的。這樣的保存方法,不像是在保存血清,更像是在保存高度危險的病毒。
像是一陣風,朱海從肖默身邊竄了過去,他的一只手掌斜斜地壓在許談的脖子后方。“對不住了,許醫生。”
朱海的右掌,準確地劈了下去。許談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往一邊倒了下去。早有準備的方非,一把將許談扶住了,放在地上。
朱海回過頭來。這個英俊的男孩子,仍然像肖默第一眼見到的時候,眼睛笑得微微地彎起來,嘴角也帶著笑意。
“肖默,你現在打算怎么樣呢?是跟我們合作,還是——?”
肖默注視著他。“合作?我到現在為止,仍然不知道你們要做什么。”
朱海聳了聳肩。“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肖默,你人如其名,真是守口如瓶。好吧,既然你這么說,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你不愿意跟我們合作,那就隨便你了。不過,你也不能來打擾我們。”他對著方非,作了個手勢,兩個人一起把肖默給拉進了相連的一個房間,又把許談給拖了過去。
“啪”地一聲,肖默聽著門給重重地推了過來。他嘆了一口氣,他的背包也在外面,現在他可真的是什么都沒有了。
這里面沒有燈。肖默看了一眼右腕上的夜光手表:晚上十一點。
從他八點鐘坐最后一班纜車到達這里,一直到現在,其實只過了三個小時。但對肖默而言感覺,真是一個漫漫長夜。
他嘆了一口氣,朝背后冰冷的墻壁上一靠,閉上了眼睛,開始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了許談的聲音。
許談的聲音仍然是冰冷的,平靜的。朱海在他脖子后的那一下,似乎對于他,并沒有太大的影響,也并不在意。
肖默馬上清醒了,坐直了身子。“你醒了?”
“我不醒在這里跟你說話的人是鬼?”許談反問。肖默在黑暗里,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笑了一下。這個許談,說話實在是很不饒人。
“許談,你不應該帶我們來的。”
許談悻悻地說:“還不都是怪我太好心了,看那個女孩子的情況不妙,才冒險把你們帶到這里來。結果就是好心沒有好報,還被反咬一口!”
“……你難道還沒發現嗎,他們是處心積慮地想來這個地方的。”肖默慢騰騰地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金燕受傷,也算是計劃之中的。否則,你又怎么會把我們給帶到這個地方來?”
許談沉默了片刻。“你是說,那個打暈我的男孩,連他自己表妹都舍得犧牲?”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表兄妹。”肖默說,“不過,這不是朱海的意思。這是金燕的計劃,朱海在發現她的意圖之后,就很積極地配合她了。他沖進電梯里狂按鈴,把你給引下來了。他們賭的,就是你會帶他們來。”
“……我是個醫生。”許談緩緩地說,“帶你們來,早已違規了。可是,那血清是不能帶出去的,我只能帶你們進來,幫她救治。我沒辦法看著一個人活活地毀滅在我的面前。而我……我知道那會是怎樣恐怖的情形。你知道——那是地獄。”
黑暗里,兩個人都沉默了。在這里,隔著門,是絕對聽不到外面發生了什么的,但仍然會不由自主地側過耳朵去聽。肖默忍不住說:“你說,他們現在在干什么?”
“不管他們要干什么,都不會有結果。”
許談的聲音,幽幽地飄了過來。“我說過了,這是地獄。你想把屬于地獄的東西帶出去嗎?你把不屬于人間的怪物放出去,會造成什么結局?”
肖默苦笑了一下。“是啊,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恐怖了。”
許談似乎在黑暗里轉了一下頭。肖默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那么你呢?肖默,你又是為什么到這里來的呢?”
肖默緩緩地說:“或者,在這個環境里,我們很適合來回憶一下過去。”
“這里曾經是一個很大的軍工廠,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肖默的聲音很低,但在這個密閉的房間里,卻出奇的清晰明亮。“但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里更是一個實驗基地。不知道是誰的奇思妙想,他覺得,這個躺在在地下洞穴里的軍工廠,是個非常完美的實驗基地。于是,他以那堵奇怪的圍墻為基礎,修成了現在的云中醫院。表面上,這是個普通的醫院——包括宿舍,都在醫院大樓里面。但是真正重要的地方,都在地下的十八層。具體實驗些什么,許談,許醫生,你要比我清楚得多。”
許談淡淡地嗯了一聲。“前因后果交代得很清楚。至于實驗什么,你應該心里有數了。抓傷那個女孩子的東西,就是實驗的產物。這種涉及生化和生物基因改變的實驗,一向是個被詬病的禁區,當然是越保密越好。”
“這不干我的事。”肖默的語氣,忽然變得生硬了。“我介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消失在這里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