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下，城門上。

侍衛(wèi)和侍女皆被二老爺?shù)穆暵晠群岸袆拥猛纯蘖魈椤?

尤其是城樓上跪地的一位侍衛(wèi)。他咬緊牙關，面露狠色，從嘴里擠出一句話，“各位，我等不應該讓二老爺做錯、說錯！”

周圍的同僚望向這位率先握緊機槍、對準秦湯梅開槍的侍衛(wèi)，有人眼露精光，有人茫然不知。

“你要干嘛？我跟你！”

“對！我們大家都挺你！”

兩個好像明白侍衛(wèi)說話意思的同僚開口說道。

“好！”，侍衛(wèi)猛地點頭，再狠狠一咬后槽牙，豁然起來轉身，大步來到垛口，抱起機槍，三兩步來到院內一側，在垛口處架起機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趙嬤嬤！

“砰！”

一聲劇烈槍響，侍衛(wèi)把機槍當作狙擊槍，瞄準趙嬤嬤點射出去一顆子彈。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子彈入肉聲響起！

子彈精準無比地貫穿趙嬤嬤右肩的關節(jié)！巨大的沖擊力帶著枯瘦的趙嬤嬤猛地向左后方仰，身體一個趔趄，劇痛和手臂的麻痹讓趙嬤嬤那只如同鐵鉗般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

“哇——！”

嬰兒脫離鉗制，發(fā)出一聲更加嘹亮凄慘的哭嚎，小小的身體失去支撐，頭朝地，直直地墜落向青石地面！

“爾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趙嬤嬤因劇痛和驚駭扭曲的臉；嬰兒在空中無助揮舞的小手小腳；深碧池水倒映著的日頭……一切都成了慢放的無聲默片。

陳武陽在孩子掉下的剎那間，便如一道離弦的閃電，將全身內力催發(fā)到極致，踏著狹窄的白玉橋面，向著小樓方向狂飆突進！

陳武陽心無他意，只想演繹一個真實、糾結、愛護字輩又在意鐘家基業(yè)的好老爺。

陳武陽腳尖每一次點在橋面，都在冰冷的玉石上留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凹印記，身形快得拉出一道殘影！

趙嬤嬤捂著噴血的肩窩，眼前發(fā)黑，但更深的恐懼攫住了她！

趙嬤嬤看到鬼魅般撲來的身影，看到嬰兒墜落，也看到自己唯一的“籌碼”即將消失！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趙嬤嬤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竟不顧肩頭的貫穿傷，左手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柄淬了藍汪汪毒光的短匕，不是去撈那墜落的嬰兒，而是朝著已經(jīng)撲至橋頭、距離自己僅剩數(shù)步之遙的陳武陽，猛然向前一刺！

“去死吧！”

趙嬤嬤只剩下同歸于盡的瘋狂！

而小小的嬰兒，已距離冰冷堅硬的青石地面不到十厘米的距離！

陳武陽一往無前，眼睛只是一瞥捅來的淬毒匕首，沒有半分閃避的意思，左手并指如刀，其上微微閃過淡金色光芒，精準斬向趙嬤嬤持匕的手腕！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過后！

趙嬤嬤的手腕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下去，匕首脫飛出去，“當啷”一聲掉落在青石地上。

“啊——！”，趙嬤嬤痛得凄厲慘嚎，身體歪倒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陳武陽右手早已蓄勢待發(fā)。

隱藏在身側，縮在袖口中的、繚繞淡金色流光的五指箕張，沒有半分花巧，帶著剛猛的力道，結結實實印在趙嬤嬤空門大開的胸膛正中！

“嘭?。?！”

沉悶的巨響如猛擊敗革！

趙嬤嬤枯瘦的身體如同被攻城巨錘正面轟中！身體離地倒飛出去！

“噗！”

趙嬤嬤口中噴出的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紅練，混雜著內臟的碎塊！一雙渾濁的老眼里，被無邊的空洞和死寂取代。

“噗通！”

“噗通！”

幾乎同時，兩道落地聲響起。

小小的身體終于一頭墜落在地，連痛呼都沒吐出口，便死死躺倒在地，沒有任何動靜。

趙嬤嬤的身體重重砸在小樓堅硬的墻壁上，像一攤徹底爛掉的泥，軟軟地滑落在地，再無聲息。

暗紅的血液汩汩地從一大一小兩具尸體下蔓延而出，浸染青石地板。

陳武陽收勢，站在迅速擴散的血泊邊緣，目光緩緩從趙嬤嬤的尸體上移開，投向頭骨碎裂的嬰兒尸體，面露悲戚，喃喃自語。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腳步聲雜亂而急促地從身后傳來，城門下和城樓上的侍衛(wèi)、侍女沖入庫房院內，一個個井然有序的通過拱橋，圍攏在陳武陽身后。

急促的喘息、尚未平息的殺伐之氣和腳步聲，在仆人們看清小樓前景象的剎那，便驟然消失。

空氣凝固如鉛。

他們看見他們的“二老爺”，那個剛剛以雷霆手段清理門戶、執(zhí)掌鑰匙的二老爺，此刻卻僵立在血泊邊緣，背對著他們，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著。

陳武陽低頭凝望著男嬰的尸體，沒有嚎啕，沒有嘶吼，只發(fā)出一種令人心碎的、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破碎、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像一只蒼老雄獅重創(chuàng)后的絕望低鳴，在眾人耳中微弱的回蕩。

幾滴滾燙的液體，沉重地砸落在染血的青石板上，洇開深色的、小小的水點。

一滴，又一滴。

下人們激動、敬畏、乃至一絲對新主上位的興奮，瞬間凍結，繼而化為巨大的震動和感同身受的悲戚！

他們從小在鐘家長大，見過二老爺運籌帷幄的從容，見過二老爺臨危不亂的鎮(zhèn)定，甚至見過二老爺如現(xiàn)在這般雷霆震怒的威嚴，卻從來沒見過二老爺落淚。

可如今……

堂堂的鐘家二老爺，一個魁梧無情的老人，竟真的在哭！

“噗通！”

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重重地跪了下去。

緊接著，“噗通！噗通！”之聲連成一片！

所有侍者，全都面朝二老爺顫抖的背影，雙膝轟然跪地！頭顱深深垂下，幾乎觸碰到冰冷的地面。

無聲沉重的哀傷彌漫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二老爺……節(jié)哀！”

一個沙啞的聲音哽咽響起，是率先臣服于二老爺?shù)氖绦l(wèi)，鐘明璋，額頭抵著青石，顫抖道。

“二老爺節(jié)哀！保重身體啊！”

更多的聲音帶著哭腔附和起來，匯成一片低沉而懇切的聲浪，在空曠的池院上空盤旋，猶如烏鴉吐哺的鳴叫，嗚嗚咽咽、抽抽噎噎，令人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