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仁,你且過來!”
雒陽城外,八百騎兵,一應隨從,俱已整裝待發。
高淵站在車上,摸出一封信件,將一旁的傅士仁喚了過來。
“先生有事尋我?”
傅士仁聽見聲音,趕忙翻身下馬。這一路同行過來,他也心里清楚,高先生已經成為主公最為親近,最為仰仗的助力,當下不敢稍有怠慢,小跑著來到近前。
高淵將書信交到他的手里,叮囑道:
“此番有封信件,你且按著上邊地址,將此信送往彼處。”
說著,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事干系甚大,我信不得旁人,需勞累你親自走上一遭,務必親手將信送與那人手中,絕不容許旁人代勞。謹記!”
“先生言重,士仁便是舍了性命,也一定親手將此信送到,必不有違先生托付!”
傅士仁拍拍胸脯,一臉的信誓旦旦。
“好!”
高淵很滿意,遞過來一個包裹:
“此行路遠,記得多帶些錢財,一人獨行在外,務必謹記財不露白的道理。”
傅士仁感覺包裹份量不輕,打開一看,兩塊金子,好幾串五銖錢,還有一些蒸餅一類的吃食。趕忙將包裹還回去,嘴里兀自說道:
“先生無需如此,士仁自有錢財。”
“你如何得來的錢財?”
高淵有些納悶,長期以來大家吃住都在一起,劉備雖然近來闊綽不少,結婚時也曾賞賜過這些侍從,只是一些喜錢,必然不夠往來費用的。
傅士仁老臉一紅,神情囁喏:
“久來無事,一時心癢,曾去博坊里耍過幾次,倒是嬴了些錢財。”
雒陽的確有不少“博坊”,也就是這個時代的賭場。高淵倒也沒有在意,只是將包裹再次遞過去:
“那是你的私錢,且留著討妻用,這些你帶上,記得早去早回。屆時若是追趕不上大隊,便直接前往廬江郡治,舒縣,往來打聽一番,自然知道我等去處。”
“先生放心,士仁省得!”
......
“先生,何進遣人送來一封信件。”
這邊看著傅士仁騎馬遠去,高淵剛鉆回車里,就見孫乾面無表情地遞過來一封帛書。
“哦?里邊寫了什么?”
高淵沒去接那封帛書,而是抽出幾張蔡侯紙,準備謀劃接下來的事宜。
洛陽之行雖然圓滿成功,可是作為一個“過來人”,他深知揚州是一個怎樣的大坑。
吳郡四姓,顧、陸、朱、張,四大家族經營多年,可謂根深蒂固。其中大多同氣連枝,又以袁氏馬首是瞻。屆時必然堅豎壁壘,隔絕劉備。
當然,作為天子親封的揚州牧,顧、朱、張這些本地家族自然不敢公開站在劉備的對立面。但是礙于袁氏這等世間第一望族的威懾,肯定也不敢與劉備有什過多牽連。
最多也就是充當墻頭草的角色,一邊應付袁家,一邊推諉劉備,這種人沒必要太費心力去結交。
除此之外,揚州境內盜賊成群,多如牛毛。
黃巾余部、山越、江賊、山匪、豪強、宗帥,可謂舉目皆叛逆,遍地蛇鼠行。
其中比較有名的有吳郡陳敗、萬秉,會稽吳桓這種黃巾余部,嚴白虎、嚴輿這等強族,祖朗這等宗帥,鄭寶、張多、許乾這種豪強。
還有幾年以后有可能煽動叛亂的的焦已、潘臨;未知生死的妖賊許昭;會稽豪強焦矯;以及目前尚在徐州,日后有可能南侵笮融、闕宣等等等等。
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九江豪強,目前還無法確定是不是劫江賊的蔣欽、周泰,以及從蜀地順江東來的甘寧。
如今的揚州可以算得上“地處偏遠”,本就民風剽悍。趕上這個天下大亂的時節,一些擁有私人武裝的豪強白日為民,夜間做賊太正常不過。
再加上江南江北一帶水網縱橫,在家門口順手打劫一些過往船只實在不要太簡單。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能成為一方豪強的,有幾個是靠著祖上一代一代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
除了蔣欽、周泰、甘寧,以及小有名氣的嚴白虎和嚴輿,其余諸人在原本歷史上并不起眼,相關歷史記載也都是一筆帶過,例如陳敗三人、祖朗、鄭寶等人,都是作為被某人率軍擊敗的背景板出現的。
但是這些名字真正擺在高淵面前,他才切實感受到了這群史官到底有多么不靠譜。
這每一個不起眼的姓名后邊,基本都站著近萬或者過萬的部眾!!
想想也是,在這種大爭之世,手下部眾不過萬,你也配在史書上留名?
只能說現在的揚州,跟窮山惡水這個詞還真是貼切...
全他娘的是大坑!
實在令人頭疼!
一大堆問題擺在眼前,高淵實在無心理會何進這位將死之人到底會在信中說些什么。
“我與憲和都未曾觀看,不知信中內容為何。”
高淵揉了揉眉心,頭也沒抬,“既如此,那便無需去看,直接燒了吧。”
“這...恐怕不太好吧...”
孫乾與簡雍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猶豫。
“無妨。”
高淵抬起頭來,嗤笑一聲,“那位大將軍奔波數次,連玄德公的面都未見著,無非是在信中訴諸自己諸多不易,希望我等勿要負他。”
他現在完全不擔心何進。張讓已經開始給何進挖起了坑,曹操也卷入局中,袁紹馬上就要回到洛陽,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慫恿他鏟除閹宦。
不出意外的話,袁紹回歸當天,何進就會對蹇碩動手。
咦?
高淵略一愣神,突然想到,歷史上關于蹇碩的記載:四月二十五,蹇碩除職下獄,當夜,死于獄中,部眾為何進吞并。
巧了,今日正好是四月二十五日!
那也就是說...
‘嘖,先生果真算無遺漏!呵呵。”
簡雍跟著高淵廝混久了,也從后者那里學來了嘖嘴巴的臭毛病,與孫乾一起,將那張帛書上的文字掃了兩眼,而后隨手一團,丟到案幾上那只用來溫酒的小碳爐里。
火苗跳躍幾下,將帛書吞噬干凈。
早已過了晚春,雖然受到“小冰河期”的影響,還未感覺炎熱,但是當前的溫度也算適宜,完全沒必要喝熱酒。
高淵不太懂這倆“文士”的癖好,也沒有了解的興趣,只是隨意瞥了一眼,便再次凝神,沉浸在自己的謀劃與盤算中。
可惜,車外涌現的紛擾再次打斷他的思路。
“稟報君侯,前方三十里外,發現別軍侯騎,乃是西園中軍校尉袁紹麾下,正在率軍趕回雒陽!”
袁紹果然在今天趕回來了!
“我們行到哪里了?”
高淵隨口問了一句,他們剛離開雒陽不久,自然趕不了多遠的路。
“洛水北岸,前方就是偃師了。”
一行人西來之時就曾經過這里,簡雍掀開車簾,只是看了幾眼,就大致確定了當下位置。
“袁紹還真是夠心急的,不過十日時間,就率軍自濟北趕入了虎牢關內。”
高淵冷笑一聲,“每日行軍超過百里,還真是自信十足。”
劉備坐在馬上,聽了侯騎的匯報,未經多想便下了軍令:
“既然袁校尉率軍凱旋,我等便將官道讓與彼軍吧。”
按照當前的規定,大軍在外是不允許入城的,需要繞城而過。原本在偃師北邊也有一條東西向的官道,主要通向雒陽上東門,只是沒想到,好巧不巧,一進一出的兩支軍隊就在洛水北岸這條官道上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