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徐州商談雒陽之行的時候，孫乾就從高淵那里了解到了何進這位當今權勢第一人的為人性格。

根據先生的分析，何進此人最為優柔寡斷，除此之外，便是因為長期以來的自卑心理，致使何進性格中包含很大一部分敏感。

用先生的話來說，何進與出自汝南袁氏的袁紹性格非常接近。

一個是屠戶出身，因為裙帶關系驟然富貴。一個雖然出身名門望族，但是因為生母是婢女的身份，導致袁紹從小就被稱作“庶子”。

早年相似的經歷，使得二人身居高位之后，性格都帶有自卑和敏感。

這也是促使兩人同樣優柔寡斷的最重要因素。

對于這樣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出口詢問之前，自己先將此事有關的一切和盤托出，不要有任何隱瞞。避免語意不詳，招惹對方性格發作，胡亂解讀。

用先生的話來說，就是不要給對方“自行腦補”的機會。

最起碼不要讓對方察覺出來明顯的漏洞。

孫乾思量一番，在何進動手打開那只木匣前，便搶先發言道：

“家師不忍見到天下生靈涂炭，特命學生往來奔走，尋找天下能人義士。幸得天眷顧，學生終是尋到了明主?！?

“涿郡劉玄德身為漢室宗親，乃是天下少有的高節志士。五年前黃巾肆虐，劉玄德有匡扶國家之志，散盡家財，于鄉野招募義勇，投身軍伍?！?

“近五年間，先后追隨幽州牧劉公，中郎將皇甫將軍、尚書盧公，以及騎都尉公孫伯圭，平黃巾、破張純，大大小小百余戰?！?

“劉玄德因軍功獲封安喜縣尉一職，后因為郡中督郵故意刁難，勒索錢財。我主劉玄德清明高潔，不忍掠奪于民，并無半分錢財。只得棄官掛印，逃離安喜，也正是在離開安喜的途中遇到了張舉劫掠百姓，因此怒而殺之，得其首級?！?

“后劉玄德在青州拜會友人期間與學生偶遇。學生感其仁義，因此才奉其為主。”

劉備被奪職主要原因還是先帝劉宏的那道詔令：以軍功得爵者，當沙汰之。

孫乾當然不可能表露出一絲懷恨天子的態度，所以才把督郵拉出來，讓他背上這口黑鍋。

“未曾想竟有如此遺賢。地方察舉不明，實在難逃其咎！”

何進感嘆一聲，打開那個木匣，只見一塊如同孩童拳頭一般大小的澄黃之物，靜靜的擺在匣子里。

他面露好奇，將那似金似銅的物件拿在手中，仔細觀察一番，仍然看不出這到底是是個什么東西，于是出言發問道：

“此為何物？”

孫乾連忙解釋道：

“回稟大將軍，此乃是天生地長之物，被稱作‘牛頭金’，因為是天然所生，狀如牛頭，因此得名。”

“牛頭金？是金是銅？”

這個時代通常金銅混淆，主要是因為純凈的銅色澤锃亮且與黃金顏色接近，所以又被稱為赤金。因此，何進才有如此發問。

“二者皆有，學生特意找匠人仔細看過，此物大部為銅，小部分為金。若是單論此物價值，最多不過三五千錢。只是古籍曾有記載，這等神奇之物，只會出現在巨富礦藏之中...”

“巨富礦藏？也就是說，此物發現之地，下方有一座龐大的金礦？”

何進反應過來，頓時感覺手中之物重逾千斤。

這哪里是三五千錢，這分明是一座金庫的鑰匙!

眼下大漢朝廷極度缺錢。

黃巾屢禁不止，黑山賊兵進河內，窺視雒陽。白波賊侵略并州，入寇河東。西邊羌人作亂，北邊烏桓紛擾。

想當初在張角率領下，黃巾軍跨州連郡，聲勢浩大，逼得朝廷不惜承諾重金，拉來了南匈奴的兵馬入境作戰，結果到頭來酬金根本無法兌現，致使南匈奴劫掠青徐，肆虐程度更甚于黃巾。

何進雖然身為當朝外戚，大漢第一權臣，但是面對財政上的巨大漏洞，哪怕是他也無可奈何。

若是真如孫乾所說，大漢境內有一座無人發覺的巨大金礦，只要將其開采出來，填補朝廷虧空。那些名門士子，可還會說我只憑裙帶關系竊取高位，無半點功勛于國家？

有此物在手，我便何懼市井流言？

何進目光灼熱，握著牛頭金的大手緊了緊。

長期以來的穩居高位，也算有了些城府，臉上的驚喜之色一閃而逝，心中反倒生出來一些疑問。

手上摩挲幾下，語氣倒也平淡：

“公祐，我且問你，此物是在何尋到的？”

自稱由一開始的“本將軍”換成了“我”，顯然是何進對他感觀極好，在心中拉近了不少距離。

“回大將軍，正是在青州東萊郡。”

“東萊郡？”

何進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一個好地方。他已經得到了青州刺史送呈的飛章。如今濟北、樂安一帶已經出現大量流民。似乎有人在有意引導這些流民聚集在一起，隱隱有黃巾再起，侵犯州郡的態勢。

飛章屬于緊急奏報的一種，只有遇到緊急事務，諸如叛亂、蝗災等地方官員難以掌控的大事，才會派出快馬，將事件相關消息呈送雒陽，請天子與諸位大臣定奪。

何進收到飛章，正是在上個月，劉宏病重將死的時候。

聽說金礦正是在青州境內的東萊郡，何進心情有些煩躁，面帶急切問道：

“你主取了張舉的首級，如何不早日趕來雒陽，反倒去了青州，又如何恰巧獲得了此物？”

孫乾按照高淵提前做好的交代，認真回答道：

“回大將軍，我主劉玄德于去年九月棄官，南下途中偶遇張舉，獲其首級?！?

“劉玄德遭逢罷官奪職，心情郁悶，本不愿意再入仕途。初時并未想著以此換取功勛，所以并未直接趕來雒陽。”

“后來還是因為麾下有一名隨從，不忍將這偌大功勞隨意舍棄，偷偷將其梟制，藏在身邊。待到了青州，劉玄德尋到往日密友，一起坐觀潮漲潮落，又兼密友連日勸說，方才解開心結。”

解釋一番之后，孫乾微微一笑：

“至于如何取得此物，細想起來，當真是天佑我大漢?！?

“哦，此言何意？”

先前的解釋也算能說得通，何進點頭表示認可，聽了孫乾的話，再次勾起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