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依雍之見,倘若能令糜氏歸心,則可以合祭。”
六人圍坐室內,商議糜竺邀請共同祭祖的事情。
劉備居中,兩側則是換成了高淵和簡雍這兩位謀士,然后才是關羽、張飛、趙云三人。
這就是目前這個陣營里的核心圈子,至于傅士仁等隨從,無論是能力、感情,都差了不止一點。
簡雍發話之后,則是張飛這個性情最急的人接口:
“兄長,憲和說的有些道理。若是有糜家錢糧資助,兄長何愁大事不成?”
“正是。”
簡雍笑著附和道:
“所謂‘欲行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圖大事,與糜氏共祭,不過是權宜之計。列祖列宗在上,必然不會為難主公。”
“且此事并非單例。主公可還記得,昔年光武巡視河北,正是因為違背禮數,納了真定王的甥女郭氏為皇后,方才獲得了兵馬錢糧資助,有了爭霸天下的本錢。”
他沒忘了當初在真定與高淵密謀的大計,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向劉備勸道:
“主公若是憂心禮數,不若遣雍為使者,拜訪糜子仲,與其結為姻親。屆時兩家并做一家,便是合祭祖先,也已無虞。”
“咦,憲和之法甚妙!”
張飛豹眼一亮,大笑道:
“兄長房中正好缺人,不如娶了糜氏嫡女,補了房中空缺,也好早日給俺生個侄兒。”
趙云推了一把張飛,笑問道:
“三哥怎知糜家主就有嫡親姐妹?莫不是糜子仲親自告訴過你?”
“憲和方才不是說...”
張飛聞言一愣,他倒是也沒想到這一茬。
簡雍聽聞之后也愣住了,對啊,誰說糜家就一定有嫡女了?
緊接著他就想到了關于糜氏嫡女的消息來源,不就是那天夜里,從高淵口中得知的么。于是將腦袋轉向劉備另一側的那人。
“憲和這是何意?”
張飛不明所以,見到簡雍扭頭,下意識也跟著看了過去。
緊接著,趙云、關羽,連同劉備,俱是將頭顱轉向了一臉笑意的高淵。
“先生可有良策?”
關羽也是存了一點小心思,并未選擇在糜氏嫡女這個問題上深究,而是將問題轉回合祭這件事情上來。
畢竟他現在身份,與高淵算得上有些師生情分在,不愿意過于為難。
見到眾人都望向自己,高淵不慌不忙地點了點頭,“若我所料不錯的話,糜子仲應當有一嫡親小妹,年若及笄,正在閨閣。”
“先生怎生得知?”
劉備好奇問道。
高淵不愿意再牽扯自己那位只活在臆想中的師父,理所當然道:
“自然是在城中頑耍時,尋路人問得。君等以為如何得知?”
“原來如此...”
眾人恍然大悟。
事實也是如此。
高淵的確有些擔心,因此早在剛來到東海朐縣時,就一直四處打聽,確保糜竺的妹妹還未出嫁。
此時風氣比較開放,糜氏又是朐縣大戶,族中大小事務,都是街坊鄰居的口中談資,自然對糜氏嫡女相當了解。
只不過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顯然都沒這份心思。而唯一有這份心思的簡雍,更是因為對他甚為信賴,全然沒想到這一層。
“只是我至今不過一介白身,若是貿然提親...”
劉備有些猶豫。
“無需玄德公主動提親,只需等上幾日,那糜子仲自會來提此事。”
高淵擺擺手。
“先生如何得知?”
劉關張趙四人俱是好奇。
這會自然就輪到簡雍出馬了。于是將那晚二人的密謀,有關糜氏眼下的處境,仔細講述了一遍,而后做出定論:
“合則兩利。糜氏家主雖然年幼,也是個明事理的人,自然能想通其中關節。”
“若是糜子仲要待合祭之后,再行提親...”
劉備遲疑道。
眼下雖然時局動蕩,頗有些“禮樂崩壞”的意味。但是對于世俗主流而言,祭祀依然是上至國家,下至平民,整個社會的頭等大事,輕易馬虎不得。
“先生可有良策?”
關羽眼見高淵一臉笑意,今日第二次問出這句話。
“這有何難?”
高淵一臉奇怪,朝著眾人說道:
“不過是合祭而已,直接參加就是,諸君有何顧慮?”
劉備聞言苦笑一聲,頗為理解道:
“先生原是世外之人,對于世間不甚了解...”
“誒(ěi)。”
高淵出言打斷話語,“玄德公卻是錯怪了。”
“既是合祭,那自然是諸君一起合祭,屆時同去糜家中堂,各奉祖先牌位,一同祭拜就是,有甚為難之處?”
“嗯?”
“好計!好計!不愧是先生,哈哈哈哈!”
眾人眼前一亮,簡雍則肆意大笑。
高淵這條計策一出來,原本有悖禮數的兩家合祭,立即變成了“盟誓”意味的群體祭祀,成了增強團隊凝聚力的手段。
說白了,就是“祭祀為表,盟誓為里”。
不但不違背禮數,反而可以借機將糜氏拉上劉備這艘戰船。
畢竟都跟我盟過誓了,難不成你還要違背誓約,棄我而去?
當然,這種計策沒辦法完全不逾越禮制,要是被有心人發覺,還是可能會以此來當成攻擊手段的。
所以只要劉備這群人一起去參加合祭,糜竺肯定會清退其余族人,獨留自己和糜芳一同參與。
反客為主正是此理。
......
“妙!妙!”
糜竺甚是欣慰,大為贊嘆,“也不知是誰想出來這個主意,將兩族合祭改成了多人同祭。如此一來,不但禮數無礙,只怕我糜氏祭祀之后,唯有追隨玄德公左右,這一條路可選了。”
“兄長此前試探為人所破,我糜氏半點好處都未獲得,兄長怎得倒還歡喜起來了?”
糜芳不明所以,一臉氣憤道。
“子仲,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糜竺搖頭失笑,為胞弟解釋道:
“為兄所謂試探,不過是出了一道考題,試探玄德公手下有無能人。今日既然為人所破,才正是印證了當日為兄之言。為兄焉能不喜?”
“哦?”糜芳略作思忖,“兄長可是要試探那位高先生?”
“自是如此。國家崩亂,玄德公欲行大事。高子玄身為謀臣,怎可拘泥于些許俗禮?至此一項,便勝卻那些儒家君子百倍矣!”
糜竺點點頭,“既然確認高先生身負大才,我亦無憂矣。”
而后,雙手扶住胞弟雙肩,雙眼灼灼:
“子方,我意已決,只待合祭之后,便向玄德公進言,許小妹以嫁之,共結秦晉之好!”
“兄長莫非要令小妹為那劉玄德作妾?”
“自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敬皇帝玄孫,涿郡劉玄德之,正室嫡妻!”
......
中平五年,臘月,庚申日,主祭祀、聚會。
堂中設立六姓祖先虛位,并道門祖師老子之位。正中位置,則是漢太祖高皇帝牌位。
只是原本該立于中間的商賈之神白圭的牌位卻是不見了蹤影。
桃枝,五色石鎮于四方。
劉備居中主祭,糜竺居左,關羽居右。其余高淵、簡雍、糜芳,張飛、趙云,各分文武,居立左右。
劉備手書祭文,焚香誦讀:
“今漢室陵遲,海內傾覆;奸臣竊命,以至朝綱不振!備等糾合義眾,誓清寰宇,匡國安民,廉平吏治。雖殊族異姓,然志同金石。敢告皇天后土:備等戮力一心,共扶社稷。異日功成,各歸宗廟;若違此誓,神人共戮!”
“若違此誓,神人共戮!”
眾人唱罷,齊齊拜了一拜。而后焚毀祭文,以告上蒼列祖。分飲一杯混合了雞血的椒柏酒。這合祭,就算完成了。
合祭完畢,糜氏開始大擺宴席。